入菩萨行(第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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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索达吉堪布 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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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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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观瑜伽师对此问难回答:确实,如果杀了以幻术所幻现的有情,那也不会犯下杀人罪;如果对其作种种供养,也不会得到真实功德。因为幻人没有感受苦乐的心识,不能成为真实的杀施对境。当然,幻人虽无心识,你对他起杀害之念,加行罪还是有的。但是轮回有情虽如幻化,却具有能感受害利苦乐的幻心,因而对这些有如幻之心的有情来说,如果杀害他们,就会造下严重杀害恶业,若作种种供施,也会生起如幻福德。依靠如幻心识,如幻罪业与福报才会产生。声闻宗想以幻人与众生产生福罪的不同,来否认众生的如幻如梦,这其实无法做到,因众生与幻人唯有有心与无心的差别,在幻化本质上无有差别,而产生福罪与否的原因,是依有心、无心而定,并不牵涉到是否为幻化的问题上。
咒等无功能,不生如梦心。
种种因缘生,种种如幻物,
一缘生一切,毕竟此非有。
此等幻咒等物无有缘生如梦心识的功能,故幻人无心。要依种种不同因缘,种种如幻事物才能生起,而单一因缘产生一切现象,这种情形绝对不可能存在。
声闻宗行人又问:既然众生有心,而幻人无心,这不正是关键不同之处吗?以此众生怎会如同幻人一样虚假不实呢?回答:众生虽有心,但并不会因此而成为实有,因为心识亦是虚幻不实的因缘所生法。生起幻人所依的咒等诸因缘,无有生起幻心的功能,故幻人不能如有情一样,具足如幻心识。有情的心识,是依种种如幻的业和烦恼为因串习而成,没有这些无明业惑,幻心也就无从生起。现在世界上的科学家,尽最大力量,也无法制造出一个有情的心,哪怕如同蚂蚁一样小虫的心识也无法制造,幻术师也是如此,他们依靠咒术、木石等物,虽然能幻化出人物象马等形象,却无法幻化出心识。
世间每一种事物必须依其相应因缘才能生起,《俱舍论》中讲过每个法生起,都有它特定的四因、六缘等。单独某种因缘集聚,不可能产生出种种不同法,所以说"一缘生一切,毕竟此非有"。幻术师依幻咒等因缘,能生起幻人形象,然而他们却不能依这些因缘,生起幻人的幻心,因为生起心识,还需其它特定因缘,这不是幻术师力所能及的事。幻人与有情虽有具足心识与不具心识的差别,然不能因此而判定二者有真假不同,这就象牛和马,二者因缘不同故一者有角、一者无角,虽有这样的区别,我们却不能因此而断定:牛有角即是实有,马无角即是虚假不实。众生身、心皆是依因缘和合而幻现,皆非有自性成立,与幻化影像本质毫无区别,声闻宗行人试图以有心、无心来推翻"有情如幻"的观点,这永远不可能成立。
胜义若涅槃,世俗悉轮回,
则佛亦轮回,菩提行何用?
声闻:如果说世俗诸法于胜义中为清净涅槃,而世俗一切法皆属轮回,如此则轮涅同体,而佛陀亦应转于轮回,那样为得佛果而修持菩提行又有何用呢?
小乘行人许涅槃为实有,而且是灭尽轮回后方能得到,他们反驳说:你们中观宗说一切世俗法于胜义中皆为清净涅槃,而世俗生灭法皆属轮回。既然不净轮回法其自性皆是清净涅槃,众生都是佛,那么轮涅同体,佛岂不是也在轮回中受痛苦?因你们说众生即佛,轮回即涅槃嘛,如是则修菩提行求证佛果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众生即佛,那我们就不需修行了。这类辩难,都是没有区分世俗与胜义、不懂得区分二谛法所致。现在不少人没有经过观察,在这类问题上经常生邪见,经常对了义法诽谤。世人多愚笨,于有义之事不加考虑,于无义之事甚感兴趣,根登群培大师曾说过:"轻信无理法,有理不信任,世间愚人心,远离诸正量。"这正是对末法时代的写照。
诸缘若未绝,纵幻亦不灭;
诸缘若断绝,俗中亦不生。
中观:并非如是,如果各种因缘尚未断绝,那么幻象等纵然虚幻,也不会消灭;如果各种业惑因缘断绝而入了离垢涅槃,那么在世俗中也不会产生轮回幻象。
中观宗说轮回即涅槃,并非象有事宗所说那样。要知涅槃有自性清净涅槃与离垢清净涅槃,自性清净涅槃即是从胜义谛而言,一切法之自性空寂离戏、清净涅槃,其本性从来未离开清净平等。但是其本性虽如是,如果没有断绝诸缘,则不用说轮回诸法,纵然是幻现的象马等,只要幻术师、咒术、木石等因缘不散,这类幻现绝不会自动停歇,只有当因缘不再集聚,幻现的象马也就会如烟消云散般消失。同样,轮回因缘断绝时,一切世俗幻象才不会再显现。众生自性虽属清净涅槃,然而在其业惑因缘未断前,轮回投生幻相依然不灭,并且有着种种苦乐感受,只有当圆满修持菩提行,断尽如幻的业惑因缘,证悟佛果,离垢涅槃得到现前,一切轮回幻现方能止息,因此怎么可以说修持菩提证悟佛果无用呢?本师释迦牟尼佛等如来出世,也非轮回所摄,因如来已断尽一切业惑种子,证得了自性与离垢两种涅槃,无有轮回显现的因缘。佛陀在众生前的如幻显现,是由其誓愿与等持等作俱生缘,以精通一切之智力而幻现,绝非与众生一样,由业惑所感而无有自主的转生轮回。
子三、(与唯识宗的辩驳):
乱识若亦无,以何缘幻境?
唯识:如果一切法无自性,连迷乱识也不存在,那么以何法去缘取幻境呢?
现在开始是有关中观宗与唯识宗的辩驳。这二宗之间的辩论,在印度与藏传佛教中比较常见,如在《入中论》、《中观庄严论》等许多论著中有较详的论述。但在汉地,有关这方面的著述基本上看不到,究其原因,也许与汉传佛教历史上的玄奘译师有关。玄奘法师求学印度那烂陀寺时,系统地闻思了第三转法轮中的唯识教义,回国后即以护法论师的观点为主,综合了印度诸派论师的(据云有11派之多)观点,宣述了比较全面的唯识教义。因此汉传佛教中所弘扬的唯识,不象印度藏地有真相唯识、假相唯识、随教唯识那么多派别。再加上汉传佛教中的大德,喜欢将诸不同层次佛法,圆融于某一宗派中,所以有关辩论更少。欲知汉传佛教大德对唯识与中观之区别,可参阅憨山大师的《性相通说》等论著。唯识宗内部有许多不同层次,荣素班智达在《入大乘论》中将唯识分有三种:真相唯识、假相唯识、无相唯识;按全知麦彭仁波切的观点,随理唯识宗分真相唯识与假相唯识两派。在其他如贾操杰大师的注疏中,对唯识宗并未作详细划分。月称菩萨在那烂陀寺时,与秉持唯识观点的月官论师为此曾有过七年辩论,在此我们无法作如许深入而详细的广辩,大家可以依《入中论》与《澄清宝珠论》中观点,对本论中的辩驳作分析。
"乱识若亦无"等这句,是真相唯识宗首先提出的问难。真相唯识宗认为:万法皆为阿赖耶识中的习气,外境无有丝毫法存在,如同梦中景象,除了自心现起外,不可能存在外境,因此他们承认一切唯心造,无境唯心,而且这种心识也必然会实有不虚。他们对中观师驳难说:如果一切法了无自性,都是空性,有情之迷乱心识也无自性,那么何者能缘幻境诸法呢?因为你们不许有实存的心识,如是则不存在能取,那林林总总的外境诸幻法如何生起呢?
若许无幻境,心识何所缘?
所缘异实境,境相即心体。
中观:如果你们唯识宗不许虚幻外境,那心识又以何为所缘境呢?唯识:心识所缘非实在的外境,一切境相即是心识本身。
针对真相唯识宗上述问难,中观宗在此使用同等理来破斥。同等理即是以对方所使用逻辑推理方式反击对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使其观点无法成立。真相唯识宗说虽然外境无实,但必须要承认有心识,不然种种幻境无从缘起。按这种观点,既然外境无实,而迷乱心识实有,那你们所承认的这种心识,以何为所缘呢?你们承认能缘心识存在,却不许有所缘外境,而能取所取本身即是相互观待依存,如同左右上下一样,如果一方不具,另一方也不可能存在。如果不承认实有外境,也应同等地不承认实有心识,而你们却承认无境唯心,那这个心识到底以何为所缘境?如无所缘境,而有心识,心识岂不如同石女的儿子一样,这种承认又有何正确可言呢?
真相唯识宗补救说:我们并非完全承认无境,自宗认为,心识所缘并非实存的外境,而是心识自身显现外性之所取相,也就是说所缘境并非真实外境,而是唯心所现,除心体外无它矣!唯识宗许根身器界皆为阿赖耶识的习气(相分)所变现,因此真相唯识宗说境相即心体,但他们在承认无外境时,却承认实有心体,且一切所取相也为心体,而非外境。在建立这种观点时,他们有着许多名相、理论,如果讲起来非一时能理清头绪,不管他们如何建立,在以胜义谛理论抉择诸法本基时,中观宗对一切实有承认皆是不承许的。
幻境若即心,何者见何者?
世间主亦言:心不自见心,
犹如刀剑锋,不能自割自。
中观:如果幻境即是心识本身,那么是谁看见谁呢?世间唯一怙主--佛陀在《宝髻经》中说过:自心不能见自心,就象刀剑锋刃不能自己割自己一样。
针对真相唯识宗的答辩,中观师反问:你们说幻境与心体无别,那样又是谁知道这些幻境存在呢?如果境相即心体,二者成一体,也就不存在能见所见,那又是谁见到了谁呢?唯识宗问:虽说境相即心体,那为什么又不能见呢?中观宗引教证说:自心见自心,这不能成立,三界怙主释迦牟尼佛在《宝髻经》中说过:"然此心者非外所有,故不可见……,应知是心如利剑刃何能自断,又复此心亦如指端,岂能自触。"在《楞伽经》、《宝积经》中,佛陀也阐述过自心不能见自心的观点,宗喀巴大师在《善解密义疏》中,也引用了教证论述过这个问题。在此大家应注意,唯识宗为了解决自心见自心这个问题,建立了自证分,这在名言中必须承认,宁玛巴自宗在名言中也承认有自证,否则名言中有情不能自明自知,则一切名言都会断绝。而此处中观宗与真相唯识的辩论,其关键在于真相唯识承认心识实有,既然心体实有,则自心见自心就会有如同刀剑锋刃自割、指端自触、轻健者骑自肩一样的矛盾随之不舍。因为如果心体成实,则成为无分之心体,无法成立能见所见二种,如是自心不可能有取境、辨别功用。
若谓如灯火,如实明自身。
灯火非自明,其无暗蔽故。
唯识:就象灯火能同时照明自身和外境一样,心识同样也能明了自身及所现境相。中观:比喻不成。灯火本身并非自己照明的对象,因为它本来就没有暗蔽。
唯识宗说:自心见自心,这是有根据的,在世间也存有能自明的例子。比如说明灯,它既能照明外面诸法,也能照亮自身,而有情心识也一样,完全能了知自心本体,能够自明自知,这又有何不合理呢!此处是唯识以比喻来补救,想以灯火自明的例子而证明自心能见自心,但中观宗不许这种同喻成立:因为灯火非它自身所照明的对象。所谓灯光照明某物,是指灯光遣除了障蔽某物的黑暗,使该物明显,而灯光本身不可能有任何暗蔽,也就不可能成为灯光的所明物,因此灯既是能明又是所明,实际上无法成立。既然比喻不成立,那自心见自心的观点也就无法成立。如果你们坚持说灯火能自明,那也就是说无有黑暗遮蔽之物,也需要灯光之照明;而且依汝宗之推理,灯光既能照明自己,那么黑暗也就能遮蔽黑暗自身,如此则世界上不存在黑暗了,那人类为何还要花费精力去制造照明灯呢?按你们的推理,黑暗会被它自身遮障不现,那么何时何地皆不会有黑暗,我们晚上走路也就方便多了。
光明具照亮之本性,真相唯识宗想以此为喻,成立自心能见自心,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因为比喻本身即无法成立。龙树菩萨在《中论·观三相品》里说:"若灯能自照,亦能照于彼,暗亦应自暗,亦能暗于彼","灯中无自暗,住处亦无暗,破暗乃名照,无暗则无照。"对灯光自明的比喻作过破斥,此处所依的破斥方式,与《中论》相同。灯喻不成,真相唯识宗马上又举出了另一个比喻。
如晶青依他,物青不依他;
如是亦得见,识依不依他。
唯识宗:如水晶的青色必须依其它缘才能映现,但青琉璃的青色却是本具,并不需要依靠它缘;同样,我们也能看出:某些心识需要依靠他缘成立,而自证分则不需要。
真相唯识宗又举出另一比喻说:不管怎么说,有情的成实心识一定可以自明自知。在世间也有这样的例子存在,虽无其余能明所明而有自性自明者,比如青琉璃(一种蓝色的宝石),它必然会显现自然青色,不同于水晶青色。水晶要显现青色,必须要借助他缘,如以青色物映衬等才能做到,然而青琉璃之青色,不需依任何他缘,因其自性即为青色。有情心识也是如此,有这样不同两种。一种如水晶之青色,需要有能明所明相依而存,比如说五根识,眼识与色尘相依为能明所明,耳识与声尘相依为能明所明等;另一种与青琉璃相同,不需要有能明所明相依而自然自明,这就是有情心识中的自证分,这又有何理由不能成立呢?你们中观宗认为破斥了灯喻,就能断定无有自性自明之喻吗?你们实际上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没有全面了解而已!
非于非青性,而自成青性。
中观:此喻亦不成,因为青琉璃并非从非青色的琉璃,不依任何他缘而自成青色。
中观宗继续破斥:"物青"之喻同样也不能成立。晶青依他缘而现,这是事实,而你们说青琉璃之青色,乃自性自成,不依他缘而有,这是根本无有道理的说法。你们认为青琉璃之青色自性成立,不从任何外缘生起,实际上并不可能成立,因为青琉璃本身并非一个常恒存在之法,它也是从一定因缘聚合而成,与青水晶之本质无有区别。所谓天然青琉璃,难道它是恒常如此吗?如稍加辨析,我们便可发现,青琉璃只不过是在种种地质变化中,由特定温度、矿物质等等这些因缘聚合而成,因时间久远,人们不明其生因,便以一句"天然自成"含糊而笼统地概括其生因,这其实是假想而已。"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永恒不变,不依因缘而成的法,在世间不可能存在,在众多经论中,对此早有详述,因此你们所举的"物青不依他"之喻极不合理,无有任何成立根据。而你们想以此成立的"自心自明"之宗,也更是如同"空中楼阁",无有支撑之根基。
若谓识了知,故说灯能明。
自心本自明,由何识知耶?
如果说由异于灯的心识能了知"灯火自明",所以说"灯火能明自体",那么你们所说的"自心本自明",又是由哪个不同心识了知而作如是之言呢?
上两偈从比喻上破斥,此处再从真相唯识宗所许观点上破斥。唯识宗举例说灯火能自明,姑且不论这个比喻能否成立,从另一个方面去分析,灯火自明,并非灯火自身知道这点并作如是言论,而是由灯火外的有情心识了知如此,才说"灯火本性自明",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但是,心自知自体,这是由哪个心识了知,由谁作如是结论呢?是心自体,还是如灯一样由他识了知?如果说是心自体,这是不应理的,因为关于心的自证分正在观察,尚未成立,按因明推理方式,尚未成立的理论不能作为因。心自知自明的观点尚未成立,又说心识能了知自己可以自知自明,很显然这是谁也难以接受的结论。若接受另一种答案,说是如灯一样由他识而了知"心自知自明"(由证自证分来成立自证分),那样一来,还需要成立有另一种心识证知这点,按理推下去,则成无穷矣!同时,以另一种心识了知他识,也不应理,因为这二种心识的显现必然要一前一后,否则不可能发生了知与被了知的因果关系;但二者一前一后,前心识已灭,后心识又了知谁呢?或者了知者在前刹那,而被了知者在后刹那,也就是在能了知心念出现之时,被了知的心识未生,这显然更不可能有了知。
若识皆不见,则明或不明,
犹如石女媚,说彼亦无义。
如果自他诸识都不能见到你们所承认的唯一实有心体(即依他起识),则观察它能否自明或不明,就象说石女儿身姿娇媚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通过以上辨析可以了知,真相唯识宗所说唯一成实自明心体,也即依他起识,其识自己不能自见,因他们所建立的自证分无法成立;而另外的心识,也不能见。心体本身尚无法明见,观察它是否自明或不明,这种做法实际毫无意义。既然自他诸识皆不能成立汝宗所说的实有依他起识,则你们所作的种种言论,也只能如同评说石女的女儿,其身姿如何娇媚、美艳一样,或者如同评论龟毛之长短颜色、兔角之坚硬度一样,毫无意义。未见某种事物,而讨论其性相,这只能是臆测而已,不可能得出结论。所以汝宗说有成实唯一之依他起识、实有自证分,根本无有能成立的理由,即使再作论辩,也是如同建立空中花园一般,徒劳无益。
若无自证分,心识怎忆念?
心境相连故,能知如鼠毒。
唯识:如果没有自知自明的自证分,那么心识怎能忆念过去的认知呢?中观:因为心境相连,所以一旦回忆所经验的外境,就能忆念起取境之识,就象冬季被毒鼠咬伤,而不知中毒,到春雷响时毒发,就能知道被咬同时所中的毒。
真相唯识宗认为一切所知境相皆是心体,并在上述数偈中以种种现量加以证明,但都被中观宗推翻,于是唯识宗又转用比量来成立其观点。他们说:你们应当承认自证分存在。因为,如果没有自证分,那心识怎么能回忆以前的认知呢?比如说,我们昨天所认知的境相,今天仍能回忆起,而昨天的境相早已不存,如果自心不能明见自心,昨天缘这种境相之意识今天又怎么能明知呢?当下的心并不需外境就能忆念了知过去的心境,以此而推测,难道还能否认自见自心的自证分存在吗?这个理由找得似乎很不错,我们意念回忆往昔某种内心取境经验时,那种境相确实已不存在了,但当时那种心境却历历在心,很明朗,如果境相非自心,自心不能知自心,那这种现象又作何解释呢?
中观宗:回忆前念并非如同汝宗所说。汝宗认为自心回忆往昔的心念境相,是心识直接依前识自证自体之果,无须所缘之境相而直接了知,而且你们认为昨日之心念为成实法,今日之心念也是成实法,这些心念能丝毫不漏地贮存不失,由自证分的功能直接认知,这实际上无法成立。因为心识忆念,并非脱离外境而单独现起,而是与其当时的所取境紧密相关,以前缘某种外境所生的心识,现在回忆时,并非是远离当时那种外境而独立忆起取境之识。境相与心境相连并存,因回忆起当时的外境,同时也就能生起缘取此境的心识,如果没有忆念起当时所缘取之外境,那种能缘取心识也就不可能忆念起。能缘所缘始终并存,不可能单独生起,就象人们在冬天被毒鼠咬伤时,当时毒即入身,但人们不知道,到春天打雷时,毒性发作,人们才会忆念起被鼠咬伤时的境相,知道自己当时即中了毒。鼠咬喻心识所取境,中毒喻当时能取之心识。当时的能取心识并未自知,如同中毒而不知,而后来忆念起当时的所取境,才知当时的能取心识。这很明显地反映了回忆前识与前识所缘之境始终相依,取境之识若不依境相等外缘,不会单独生起,唯识宗想以忆念前识来推证自证分实存,至此也就无法成立了。
心通远见他,近故心自明。
然涂炼就药,见瓶不见药。
唯识:有他心通之人能了知远处他人的心思,而自心最近所以更能自明自知。中观:不能成立,就象涂上炼成的眼药,可以远见地下的宝瓶,却不能看见近在眼睛上的药。
真相唯识宗所举之忆念之例无法成立自证分,又转而寻求另外的依据,他们说:心识有自证分,这是应理的。象那些修持禅定者,心得寂止便会获得他心通,他对远处他人的心念都能明白,更何况与他最近的自心,也就无疑会明了无余。按常理,若能明见远处之物,对近处之物也一定能明见,比如一个人若能见远处的毛发,对近处的粗绳又有何理由不见呢?所以,依具他心通之人能见他心,完全可推出他能明见自心,如是则自证必然成立。中观瑜伽师用不定理回答:这也不一定,世间有很多微妙因缘,有时侯人们能见远物,却不能见近物。比如说有些人以密咒炼成眼药,将药涂在眼睛上,就能见到几百由旬外的地下宝藏,但是他对近在眼睛上的药,却一点也看不见,依此而推测,某些人虽能知远处之他心,并不能证明他能明知最近的自心。另有释义说:瓶与眼药并非一体,不应用于自见自之喻。而加以详析,此喻并非不应理。因为按唯识宗所举之喻,如果需要禅定等他缘才能见他心,就象需要眼药才能见瓶一样,依此推理,见自心识见眼药等,也需要他缘,因此这种比喻,不但不能证成自证分,反而能害实有自证分的观点。
见闻与觉知,于此不遮除。
此处所遮者,苦因执谛实。
中观:世俗名言中的见闻觉知等,在此并非我们所遮破否认对象。此处所要遮除的是,一切痛苦的根本原因--诸法实有执着。
真相唯识宗无法成立彼宗的观点,便拿出最后杀手锏反驳:如果心识不能不能自明自知,那么其它法也就不可明知,如此则眼见耳闻识知等一切名言法,也就全部断绝了,因为这些都是依明觉之识而安立的法。这样一来,汝宗也就破坏了名言,淆乱了一切世俗法……。中观宗回答:见闻觉知等这些世俗名言法,并不是我们此处所遮破的对象。在随顺众生所许名言建立中观道次第时,没有必要破世俗显现,本师释迦牟尼佛也没有破过众生面前的种种幻现。此处我们与汝宗辩难,所破的是一切轮回痛苦之根源--实有执着。众生之所以堕轮回受苦,其根本原因即是无明执着,将虚幻不实的诸法执着为实有,由此而不断地感受痛苦。正是因为如此,中观宗才对症下药,以种种正理遣荡众生的妄执,使其从虚幻妄执中解脱。帝洛巴祖师说:"显现未缚贪执缚,断除贪着那洛巴。"无垢光尊者也说:"不破山之显现,而破山之执着。"作者此处所言也是如此。无论小乘、大乘的修法,皆是建立在破除实执上,这一点大家闻思过《定解宝灯论》,应该理解得很清楚。
宁玛巴认为中观应成派自宗,对唯识宗所建立阿赖耶识、自证分等,在名言中应予以承认,但宗喀巴大师为主的格鲁派论师们,对此不承认,认为名言中也不存在自证与阿赖耶识。关于这点,两派曾有过不少辩论。全知麦彭仁波切说过:破自证皆是胜义中破遮,而名言中自明自知的自证分不应破除,否则应当许自识不能自知,自他相续无法区分,自心无有意之能立的作用等等,最后断绝境证之名言。所有破自证的理证,全都是于胜义中破,如同破五蕴等法的理证一样,而且应知自证等法,在名言中并非毕竟无有,很多中观论典中破自证分,其密意皆是如此。应成派在名言中对自证等法虽不广作建立,也不作破斥,但不广作建立,也并不是不承认。我们所承认的本来自性光明等法,于应成派中虽未作建立,但间接上也不得不承认。于名言中所破的法,即是对名言量有害之法,如许常有自在等;但有些法在名言中也不能破除,如阿赖耶识、自证、蕴、处、界等。如果象格鲁派一些论师那样,不许自证等法是在胜义中破,那么蕴处界等法,也成了名言中毕竟无有之法,如是则坏一切名言。中观宗在抉择胜义时,固然不需要建立阿赖耶、自证等,然而在观察建立名言时,这一切完全应承认,因为自证等法以名言量观察时,无有任何违害。如果在名言中不承认自证等法,法称论师在因明中也讲过有许多过失。作者在此处所宣述的,也很明显说明了中观应成派自宗于名言中并不破见闻觉知等正当的名言量,而是在破除实执。随理唯识宗许实有依他起、实有自证分,因此才导致了中观宗的破斥。如果承认无实的自证,在此基础上建立名言,那中观宗也应承认。全知麦彭仁波切在此处总结说:"当知若许心识成实,则不应许有自证,而许无实宗,则此自证之名言,极为应理。然通达此理者,昔日亦极少也!"
幻境非心外,亦非全无异。
若实怎非异?非异则非实。
唯识:幻境不是心外另一相异的事物,但也非与心完全相同。中观:如果许心识实有,则外境为何不许非异,若许心境非异,则心亦应成无实也。
现在是中观宗与假相唯识宗的辩论。假相唯识与真相唯识所许观点不同,他们认为心识所取的如幻之境,并非心外之法,但亦不是内心现于外境,而与心完全无异或一体。乍看之下,境相非心外之法,也非与心一体之法,成了既非内也非外,好象是介于心与心外之间的法,这有点矛盾。但假相唯识有其独特成立方法,他们承认一切境相无基而显现,犹如空中毛发,而心性离一切行相,如清净水晶丸而住。空中毛发这个比喻,可以说很恰当,所谓空中毛发,唯是因眼病等因缘而暂时显现的迷乱相,这种忽然迷乱相不能算是自心,然而自心以外,也不可能存在。如果观察世间万事万物,无不是如此,如同空中毛发,皆为暂时的迷乱相,这种观点与大圆满心部法很相似。在心部法中,先将外境抉择为心,然后心抉择为空性。但是在抉择心识时,假相唯识宗虽许心体离一切相状,却是实有,这是中观应成派无论如何也不认许的。中观师认为,如果如汝宗所许,心识实有如清净水晶丸而住,既然实有,则境相为何不成心外之法呢?因为心体实有,而外境如同毛发一样虚幻不实,一者成实,一者无实,如是截然不同的法不可能成为同体。如果许非异,不得不承认心与境一样,成为无实,或者境相与心体一样成为有实。假相唯识宗又说:虽然境相不是心外之法,却非完全与心无异成为一体法,心与境既非二体,也非一体,不存在你们所说的过失。中观师驳斥云:这种回答真实愚痴矣!因为你们说境相非心外之法,即是已承认与心一体,又说"非无异",双重否定即是肯定,就已承认了与心异体。既说一体,又说异体,前后所许相违,极不应理。二者非异,又非无异,这种现象到哪儿去找呢?只要许心体实有,汝宗始终离不开上述过失。印藏多数论师在解释此颂后两句时,都说:若境相是有事(即实有),则境相怎么不成心外或与心非异(一体)之外境呢?若是非异则心亦成无实质也。
幻境非实有,能见心亦然。
轮回依实法,否则如虚空。
中观:就象所见幻境并非实有,却能作为所见;同样,如幻之心也无实有,而可作能见。唯识:轮回诸幻法必须依实有的依他起识,否则就会成虚空一样,不会有任何法。
许心体实有的唯识宗行人又说:如果心非实有,则不应有能见功用,如是则见闻觉知皆不存在,你们中观宗岂不是在宣扬不可知论吗?这种过失你们又如何解释呢?执着有事之宗,不能理解显而无自性之无实之法,他们听到无实,马上就会想到如石女儿、兔角、虚空一样的毕竟无有,断灭一切作用之法。中观宗破斥云:我们所许的心体无实,并非象你所理解的那样。而是就象汝宗所许如幻境相一样,虽非实有,却能作为心识所见;依此而推,心识虽然无实如幻,它又有何不能作为能见呢?这是完全应理的。心识并不象你们所许那样,必须要成实才能有能见作用,事实上如幻之心完全可以有取幻境的作用,你们不是也许境相无实如毛发,然而也可作为所见,这是同等道理。唯识宗对此仍不肯承认,他们说:依他起识必须要承认为实有,不然整个轮回依何成立呢?轮回万法必须依实有心识,依靠阿赖耶识习气成熟才可显现。如同无泥则无瓶,无有毛线则无氆氇,若无实有依他起识,则整个轮回成为虚空,无有任何显现,如是汝宗则成坏灭世俗名言之宗。
无实若依实,云何有作用?
中观:如汝宗所许,无实之轮回法如果依于实有的依他起识,那怎么会有作用呢?
唯识宗主张轮回假立法必须依靠实有依他起才能生起,若依他起无实,轮回诸法就会如同虚空一样,无有任何存在。中观师反驳说:按汝宗所许,无实轮回法必须依实有心法才能生起,若心法无实,则轮回也就不存在,但是无实轮回法依于实有心法,又怎么会有作用呢?如同兔角依掌挖掘土地等法不会存在一样,汝宗所许的无实轮回法也绝不会有依实有心法,而起种种束缚解脱等作用。汝宗既许轮回法无实若毛发,如是则不需依靠任何法,如同虚空不需依任何法而立一样。如果需要依他起法而立,则成有因有果之有事,那就与你们所许的轮回无实完全相违。无实有两种,一种即是名言中亦毕竟无有之无事,如兔角、石女儿等;另一种是无实有如幻之无事,如五蕴、十八界等世俗法。但有事宗不通达虽无实也可显现之理,执着无实即是毕竟无有如石女儿,因此中观宗以其之理而破其宗,使其观点无法成立。
汝心无助伴,应成独一体。
若心离所取,众皆成如来。
施设唯识义,究竟有何德?
中观:汝宗许境相心体始终不异,则汝心无有所取之助缘,应成自证自明的独立体。若心离所取,则能取也不可能存在,自心离一切二取染污,那一切众生岂不是都成了如来!你们所建立的诸法唯识之宗,究竟有什么意义和利益呢?
唯识宗许无事轮回始终不离有事心体,心体如水晶丸而住,没有任何外境法作为助伴,如是则应许心识始终是自证自明的独立一体法。因一切境相皆无实如空中毛发,按汝宗所许,无实轮回境相应对实有心体不起作用,如是自心则远离任何所取,亦就远离了与所取相待成立的能取法,心体既远离了二取障垢,一切有情岂不是都成了正觉如来?那么一切闻思修行、建立宗派等都成为无义,因一切众生不需依精勤修道皆已现前了远离二取障垢的真如,皆已成就了清净圆满正觉。如果是这样,你们所施设的万法唯识之宗,又有什么意义呢?根索曲扎仁波切解说"究竟有何德"中的"德"字,其意义为"必要"。因按唯识宗所许,那一切众生皆应现前了佛果,远离了一切障垢,也就没有任何必要去建立唯识教派,引导众生修习佛道了。唯识宗说他们自宗中"唯识"中的"唯",其意在破心外之境,建立二取空之真如识,然而综观其教义,心识无需助缘,能自证自明,始终独存,也就是恒常离所取而独存,所取不存,能取亦就自然不成,如是二取空之真如识自然现前,那还有什么必要去建立唯识,破除外境成立二空之真如识呢?所以,如果按假相唯识所许,则应灭绝一切轮回显现,也就断绝了一切心识的所受,这种观点绝不应承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