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学习坏苦

《四法印讲记 第二法印·有漏皆苦(上)》 ︱ 全知麦彭仁波切 造丨智圆法师 讲授 ︱

给去往天国的女儿的信

有一封信这样写道：“晶晶，我可爱的女儿晶晶！昨晚在梦中见到了你，你穿着爸爸在你七岁生日时送给你的粉红色裙子，那是你最喜爱的衣服，曾经担心没拿走该怎么办，但你穿走了。总在爸爸心中的你，今天太想见你一次，爸爸无法自已。只能想你只是暂时寄存在另一个地方，而不是失去了你，这样控制自己，忍住悲痛。今天却一下子全部涌出来了。失去了你的爸爸，一想到你心像被刀割一样。

你是爸爸和妈妈结婚后得到的第一个宝贝女儿，即使放在眼里也不疼、拿一千两黄金也不换的宝贝女儿，可以拿生命去换的可爱的女儿。爸爸下班以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时，你整夜不睡觉还在等着爸爸，用你像蕨菜一样的小手拍打爸爸的双肩，给爸爸按摩。然后躺在爸爸怀里睡过去。这时爸爸就下决心一定要充满活力地生活下去。

但是，2009年2月28日下午3时，你的奶奶来了电话，从电话里传来奶奶哭泣的声音，当时我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奶奶无法说出话来，只是一直在哭。换过电话，你姑姑听到了像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你在通过路口时被车撞了！爸爸当时怀疑自己的耳朵，爸爸想这绝对不可能发生。爸爸像疯了一样往医院跑去。看到躺在白色的床上像睡着了一样的你，爸爸呆住了，爸爸无法相信你的死。看到你手里牢牢握着感冒药，爸爸颤抖的心像被击打一样痛苦。是爸爸害了你！爸爸这样自责，搧着自己的耳光哭着。

那天，爸爸得感冒去上班，你心疼爸爸，你要在下班之前为爸爸买感冒药出门去药店。买了药回来的途中就出车祸了。你这个坏孩子，你认为爸爸自己不会去买感冒药吗？你为什么这样担心爸爸呢？这全是坏爸爸的错，如果爸爸没有得感冒你就不会死的，那天你给奶奶打电话说：‘爸爸生感冒时给我买感冒药，现在爸爸得了感冒，很痛，我要为爸爸买药。’你买药后，给爸爸打电话问：‘爸爸你现在很痛吗？我已经买了感冒药，快回来吃药吧，吃了药，感冒就会好，就不痛了。’

这是爸爸听到你的最后的声音，现在这个声音在爸爸耳边还能清楚地听到。你是这样地爱着爸爸，却扔下爸爸走了。

没有你的世上，叫爸爸如何活下去？爸爸像发疯一样地想见到你，却落到无法再见到你的境地。爸爸多想再握着你像蕨菜一样的小手，多想再亲一下你嫩嫩的脸，多想再见到你微笑时的模样，多想为你做所有你喜欢的，哪怕天上的星星也想给你摘下来。现在，爸爸什么也不能为你做了。

我可爱的女儿晶晶，你在这个世上只活了七年就走了。以前爸爸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你的照片，向爸爸的朋友们炫耀，他们看到你都认为是一个神奇，掩饰不住内心的羡慕。看着一天天长大的你，爸爸觉得在世上再没有别的所求。

晶晶啊，你还有两个月就要去上学了，你背着爸爸为你准备的书包，快乐地跑来跑去。你说：‘爸爸，我上学就成学生了，我像爸爸一样好好学习，上大学，做博士。’是啊，我们的女儿那么聪明，一定会当博士的，而且要成为双博士、博士后才行！

你说：‘那时我会长得像爸爸一样高，戴着博士帽，和爸爸一起照一张照片，那该有多神气啊！’但是你没有去学校，却去了天国。爸爸多想看到你穿着校服去上学的样子，多想看到你读小学、中学、大学，一直到做博士。现在，再也看不到你了。

晶晶啊，你是不愿意从爸爸身边离开的啊，为什么丢下爸爸那么匆忙地一走了之呢？那天听到你出了事，在医院看到你时，就认为你只是睡着了。爸爸无法理解你为什么来到医院，爸爸抓着医生苦苦地哀求把你救回来。爸爸抱着渐渐变冷的你，无法这样把你送走。像天使一样善良、可爱、年幼的你，为什么上天这么快就把你带走了呢？好像刚刚你还在眨着双眼叫我爸爸。但现在无论怎样呼唤你，你再也不起来了。你现在很痛吗？没有任何痛苦走就好啊！我的女儿，你现在害不害怕？

晶晶啊，没有好好守住你。爸爸真的感到非常抱歉，下一次，你再诞生到这个世间时，一定要给你一个长长的寿命，想吃的、想做的、想看的，都满足你，活好久好久再走。爸爸每天为你祈祷。”

在读过这篇文章后，我们再做一系列的观察。

观察1：作者为什么在得知女儿死亡时会像疯了一样

这不会是无因生，一定有它具体的原因。以下就把原因找出来：

从信中各方面的细节来看，七年来，他沉浸在做父亲的幸福中，心心念念挂在女儿身上。女儿一天天地长大，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是父亲最喜欢看到、听到的。想一想，七年两千多个日子，里面包含了多少感情，作为父亲是多么陶醉、幸福。

这封信里提到的只是他最难忘怀的一些记忆。除此之外，还有成百上千次的激动、喜悦、爱著。如果爱不是这样强烈，不是上千个日夜沉浸在幸福中，后面怎么会像疯了一样？正因为当初深深地爱著，才会在噩耗传来时爆发悲痛。而且，以往父女生活的情景，以变坏的因缘，纷纷涌现，成了逼恼自心的起因。那些留存在心中的美好印象，曾经有过的温暖感受，在触及到这个变坏的因缘时，就都翻转过来，引发难忍的悲痛。

为什么这时心绪如同潮涌？为什么悲痛阵阵生起？推究原因，是因为当初念念往快乐的方面贪著、回忆、述说，总想着女儿如何可爱。像这样，内心作意了无数次，串习成很强的念力，再碰上后来的坏灭因缘，就纷纷地反弹。由于他的爱执强大而持续，所以当所爱坏灭时心就塌陷，无法自拔，思绪像潮涌一样猛利现行，从白天延续到梦中，完全被苦系缚。

用比喻来说，享乐时就像往心里投炸药，七年来点点滴滴的坏苦炸药储存在心中，一旦点燃无常的导火索，痛苦的爆发就成了不可阻挡。

可见，人类的行为，完全是缘起生的现象，并不是随着想象运转的。因缘一旦聚合，就会自动地起反应，内心不自在地随着因缘力运转。甚至像快疯了一样，口里念念叨叨，脑海里幻像此起彼伏，自责、感伤、怀念，都是以缘起的力量运转起来的。

由此发现，坏苦如此真切，坏苦的机制是如此真实、具体地在五蕴上起作用。缘起制造现象非常精确，虽然没有别的造物主在主宰，没有任何意外。观察到核心处，只见到是缘起律在起作用。以前的乐加上变坏就导致悲痛（乐＋变坏＝悲痛），是这样一条规律。而且，里面有千差万别的苦现象。缘起发起内心活动的机制也是恰如其分，该往哪个方面活动，该生起多少次，该怎样地牵连相续，都丝毫不错乱，非常可怕！

因此，我们只有把坏苦参透，才有希望脱开坏苦的系缚。参透，就要落在“缘起”这个要点上。认真地观察，在到量时，一定会认识到心上原本就存在这条规律，只要成为有漏乐，就逃不出痛苦的结局。认识之后，再观自心就会醒悟：我贪著享乐，已经落入苦中；我只有无贪无著，才能不受苦的系缚。并觉察到：这是相当重大的需要抉择、取舍的问题。人不能不考虑后果而只看眼前的享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智者要居安思危，谨慎取舍。

（讲了这封信的内容后，很多人都被这对父女真挚的情感所感动，有的甚至流下了泪水。

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讨论这一问题。一方面对内在善心的流露值得随喜，因为在物欲横流的时代，还有这样一份世间真情，也是难能可贵，可以逐渐升华成大慈悲心。另一方面，说明很多人都没有看到轮回的苦、没有引发出离意乐，没有引发对天下有情的悲悯心。仍然和世间的见解差不多，只看到世间范围里的一点事情。自己的心很快就跟着故事情节转，和作者的心同步振动。

这也暴露出我们学习佛法还不够扎实，出世间的正见很不牢固，甚至相当薄弱。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如果有牢固的正见，听到故事就不会只有“世间真情”这种单方面的认识，而必定从中见到世间的无常、苦、空义，会对有情的苦难生悲悯心。

如果在听一个故事时都想不到这些，那么在生活中遇到类似的境界，一定与世间人差不多，只会陷在情感执著中。这位父亲哭，我们也跟着哭；他说女儿可爱，我们也跟着觉得她可爱。如是随着外境转，完全没有智慧的观照、摄持，哪里还像修行人？）

下面再从多方面对这一事例展开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