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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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南怀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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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
卷一学而第一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人之本与?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知己者,过则勿惮改。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卷一为政第二
子曰:为政以德,其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叟哉?人焉叟哉?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子曰:君子不器。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子曰:由!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唯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卷二八佾第三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譬如示诸斯乎?指其掌。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
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子入大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大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诌也。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
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卷二里仁第四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
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
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子曰:德不孤,必有邻。
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
卷三公冶长第五
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
子贡问曰:赐也如何?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
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
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子曰: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棁,何如其知也?
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弑其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于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邦。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
子曰:孰谓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诸其邻而与之。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卷三雍也第六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子曰:雍之言然。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
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
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蛉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子游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尔乎?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卷四述而第七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
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
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子于是日哭,则不歌。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天!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子之所慎:齐、战、疾。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
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
互乡难与言,童子见,门人惑。子曰: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
子曰:仁乎远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于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
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
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祗。”子曰:丘之祷久矣!
子曰: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卷四泰伯第八
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
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子曰:好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
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子曰: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
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
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子曰:禹,吾无閒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閒然矣!
卷五子罕第九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
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大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大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
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过之必趋。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间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子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
子曰: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与!
子谓颜渊曰: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
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
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
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巽与之言,边无说乎?绎之为贵。说而不绎,从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子曰: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
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
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卷五乡党第十
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言,唯谨尔。
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君在,踧踖如也,与与如也。
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躩如也。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如也。趋进,翼如也。宾退,必复命,曰:宾不顾矣。
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门,行不履阈。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颜色,怡怡如也。没阶,趋进,翼如也。复其位,踧踖如也。
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上如楫,下如授,勃如战色。足蹜蹜如有循。享礼,有容色。私觌,愉愉如也。
君子不以绀緅饰,红紫不以为亵服。当暑,袗絺绤,必表而出之。缁衣羔裘,素衣麂裘,黄衣狐裘,亵裘长,短右袂。必有寝衣,长一身有半。狐貉之厚以居。去丧,无所不佩。非惟裳,必杀之。羔裘亥冠,不以吊。吉月,必朝服而朝。
齐必有明衣,布。齐必变食,居必迁坐。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餲,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惟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祭于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食不语,寝不言。虽疏食菜羹瓜祭,必齐如也。
席不正不坐。
乡人饮酒,杖者出,斯出矣。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
问人于他邦。再拜而送之。康子馈药,拜而受之。曰:丘未达,不敢尝。
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
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必熟而荐之。君赐生,必畜之。侍食于君,君祭,先饭。疾,君视之,东首,加朝服拖绅。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入太庙,每事问。
朋友死,无所归。曰:于我殡。朋友之馈,虽车马,非祭肉,不拜。
寝不尸,居不容。见齐衰者,虽狎必变。见冕者与瞽者,虽亵必以貌。凶服者式之。式负版者。有盛馔,必变色而作。迅雷,风烈必变。
升车,必正立执绥。车中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
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
卷六先进第十一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
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
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闵子侍侧,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
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
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卷六颜渊第十二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斯谓之仁矣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矣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子张问明。子曰:浸润之谮,肤受之诉,不行焉,可谓明也已矣。浸润之谮,肤受之诉,不行焉,可谓远也已矣。
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太羊之鞟?
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子张问崇德、辨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诚不以富,亦只以异。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与!子路无宿诺。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
樊迟从游于舞雩之下,曰:敢问崇德、修匿、辨惑?子曰:善哉问!先事后得,非崇德与?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修匿与?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曰:乡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
子贡问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
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卷七子路第十三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迁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
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
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诚哉是言也!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
子曰: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对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曰: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子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
叶公问政。子曰:近者说,远者来。
子夏为莒父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猖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子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
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卷七宪问第十四
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酋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
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或问子产。子曰:惠人也。问子西,曰:彼哉!彼哉!问管仲。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
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
子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
子曰: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撰,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
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孔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
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
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
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
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我知者,其天乎!
公伯寮诉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譬如命何?
子曰: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
子曰:作者七人矣。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子击磬于卫。有荷篑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巳而巳矣!“深则厉,浅则揭。”子曰:果哉!末之难矣!
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谓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
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
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
卷八卫灵公第十五
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子曰:由,知德者鲜矣!
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子张书诸绅。
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
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未如之何也已矣!
子曰: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
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子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已夫!
子曰: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日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子曰: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子曰:君子贞而不谅。
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
子曰:有教无类。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子曰:辞,达而已矣!
师冕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师冕出,子张问曰:与师言之道与?子曰:然!固相师之道也。
卷八季氏第十六
季氏将伐颛臾。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于颛臾。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且尔言过矣!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于费,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
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孔子曰: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乐佚游,乐宴乐,损矣。
孔子曰:侍于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孔子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
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其斯之谓与?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
邦君之妻,君称之曰“夫人”,夫人自称曰“小童”。邦人称之曰“君夫人”,称诸异邦曰“寡小君”。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
卷九阳货第十七
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孔子曰:诺,吾将仕矣。
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子曰:唯上知与下愚不移。
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
公山弗扰以费衅,召,子欲往。子路不说,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
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衅,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子曰:由也,女闻六言六蔽矣乎?对曰:未也。居!吾语女: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而立也与!
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
子曰: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
子曰:乡原,德之贼也!
子曰: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
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
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曰:安。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子贡曰:君子亦有恶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曰:赐也亦有恶乎?恶徼以为知者,恶不孙以为勇者,恶讦以为直者。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子曰: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
卷九微子第十八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柳下惠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
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大师挚适齐,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
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敌,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周有八士: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騧。
卷十子张第十九
子张曰: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
子张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
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子夏曰:日如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己也。
子夏曰: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
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子游曰:丧致乎哀而止。
子游曰: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
曾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
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贡,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
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卷十尧曰第二十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周有大赉,善人是富。虽有周亲,不如仁人。百姓有过,在予一人。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所重:民食、丧祭。宽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说。
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子张曰:何谓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张曰:何谓四恶?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学而第一
三言四语
现在各大专学校的学生,有一个新称号—“三四教授”。假如我们看见一位不认识的教授,想知道这位老师是教什么的,往往被询问的同学会说:“哦,三四教授。”这句话含有非常轻视的意思。所谓“三四教授”就是教三民主义、四书五经的教授。他们在学校里是没有人看得起的,同军训教官一样,被学生另眼相视,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八九年前,和一位国立大学教书的朋友谈起,问他怎么搞的,教得学生对三民主义如此反感?他说这件事没有办法。我认为不是没有办法,表示愿意代他教几个小时。后来有个机会,一位某大学的学生要我去参加他们开会,他说他们要开会讨论“中国文学的再革命”,听到这个题目,我说:“你们要搞这个东西?!我晚上来看看!”
我约了那位三民主义教授一起去参加。参加开会的都是调皮学生,他们激昂慷慨,说了一大篇话,最后要我讲话。我就告诉这些同学们,首先应该了解“革命”是什么意思。这所大学是国立的最高学府,在这里的青年知识分子,对它的意义不能不懂,要知道“革命”一词,出于我国最古老著作之一的《易经》,然后讲了许多理由。
我说,譬如中国文学自“五四运动”以来,由旧的文学作品改成白话文后,有什么功用呢?几十年来亲眼所见,中国的教育普及了,知识普遍了,对世界知识的吸收力增加了,无可否认,这些对于国家的进步有贡献。但是对于中国文化,却从此一刀斩断了。什么原因呢?中国文化库存里堆积的东西太多了,几千年来的文化都籍着古文保留着。至于接受白话文学教育的人们看不懂古文,当然就打不开这个仓库,因此从中国文化的立场看,就此一刀拦腰斩断了。
你们现在讲文学再革命,讲白话文学,我们先要知道为什么要推行白话。在“五四运动”前后,一般人认为为这个国家,必须吸收新的知识,尤其要融会古今中外的学术文化,于是老牌留学生到外面一看,任何国家的语言和文字都是一致的,因此认为中国所以不进步,是文字工具害了我们,尤其四书五经“子曰、孔子曰”一塌糊涂,非把这个打到不可,所以提倡了白话文。
语文的变与不变
但是有一点要注意,我们看世界的文字,不管英文、德文、法文,虽然现在的文字和语言是合一的,但是语言大约三十年一变,所以一百年以前的英文、法文书籍,除非专家,否则是磨边雌雄。
我们中国的老祖宗晓得语言和时代是要变的,所以把文字脱开了语言,只是用很短的时间,经过二三年的训练就会写出来,这个文字就单独成为一个体系,表达了思想。因此这种文字所保留下来的几千年以上的思想,在几千年以后的人看来,如面对现在,没有阻碍,他对于国家有什么错误呢?没有错。只是因为教育不普及,大家对于这个国文的修养没有学好。当时提倡“五四运动”的部分人士,求进之心是对的,在学问修养上,老实讲,还有商量的必要,于是这一文学革命就出了问题。
举例来讲,生活上每天必有一件事—上厕所,我们小时候叫“出恭”,后来叫“解手”,现在叫“上一号”了,看看几十年来,变了好多。因此,我们翻开资料,对“五四运动”前后的白话文,现在看来,简直不通;到了现在的文章,说它不好吗?真好。好吗?文章看完了,价值也完了,多半没有保留的价值。将来会怎样演变还不知道,所以你们为什么要文学再革命,我就不懂。
因此,文学革命,我没有资格讲,你们也没有资格讲。为什么呢?如果古文、四六体、作诗、填词,都能露一手,然后发现这种文学有毛病,这才有资格谈革命。现在你们连“命”都还没有,还“革”个什么呢?你们还有文学革命的资格吗?
我这一番话一讲,他们听傻了。这个会后来也就搞不成了。无形中也把大专院校中这个小风波平息了。因此,我告诉那位教三民主义的朋友,一定替他教几个钟点课,因为大学生中,信仰坚强的固然很多,而对三民主义头痛的也大有人在。后来我去替这位朋友讲课,起初不讲三民主义,而讲中国文化与中国思想演变的原因道理。分析自上古到现在为什么变成这样,演变到后来,所以才有我们国父的三民主义出来,问同学对不对?对!有没有价值?有价值!所以要读三民主义,读了以后再加批评都可以,不能盲目地不去看它,就说这个三民主义是党八股。党八股你懂不懂?不动就不能随便批评。这一来,引起他们读三民主义的兴趣了,这是我经历的故事。
四书五经的假面目
讲到四书也是一样,我们在这里讲推行复兴文化运动,而在外面,尤其是新的教育—国民义务教育施行以后,讨厌四书五经的情形,是无以附加了,而问题出在四书五经的孔孟思想被讲解错了。这不是现在才开始,从唐宋以后,乃至远从汉唐以来,许多要点,就一直讲解错了。
要说明这个道理,我们也要讲一个实际的故事。
我们这一代,旧时代背景而言,是生活在夹缝中,是新、旧、中、外交接巨变中的人生,我的幼年在私塾中度过,当时读四书五经也非常反感,因为以前老师对学生的质疑,只说“将来你会懂”,这个“将来”不知道要“将”到几时。所以后来“五四运动”,闹新学派风潮的时候,我们虽然没有参加作打手,但是多少也有点愤慨。步入中年以后,对中外思想,尤其在这个时代的演变,看到了这么许多,自己要找症结了。
所谓找症结,那也是十七八年以前,好几位先生在一起谈起,大家认为要救中国就要复兴文化。于是有些教授学者们,主张把四书重新编辑。他们认为四书杂乱无章,要分门别类编在一起,讲孝的归到孝,讲仁的归到仁,把《论语》的篇章整理一遍,希望我也负责一个部门。当时我答应考虑考虑,回家拿出四书重读一遍后,发现这个改变方法有问题。第二天开会,我就反对,不赞成改变,因为,以全部《论语》来讲,他本身就有一贯的系统,完全是对的。我们不需要以新的观念来割裂它。问题出在过去被一般人解释错误了。我们要把我真正的孔孟思想,只要将唐宋以后的注解推开,就自然会找出孔孟原来的思想。这叫做“以经解经”,就是仅读原文,把原文读熟了,它本身的语句思想,在后面的语句中就有清晰的解释。以这个态度研究《论语》,它可以说前后篇章贯而通之,因此我不主张改编。
被忽视的道家
后来,在一些地方讲解《论语》,我就提起一个问题了。就是我们自“五四运动”以来,有个口号,叫“打倒孔家店”的问题。
中国文化的演变发展,大致分两段。譬如一提起秦汉以前的中国文化,人们就拿孔孟思想代表了一切。其实所谓孔孟思想,只是中国文化中间主要的一环。另外还有道家、墨家、诸子百家……很多很多,都是中国文化一个系统下来的。如果把它缩小范围,则有儒、墨、道主要的三家。尤其中国文化在政治上历代引用的是道家思想,这一点我们要注意。
中国历史上,每逢变乱的时候,拨乱反正,都属道家思想之功;天下太平了,则用孔孟儒家的思想。这是我们中国历史中非常重要的关键,身为中国人,这个历史关键是应该知道的。
孔孟思想,本来与道家是不分家的,这种分家是秦汉以后的事,到了唐代,将中国文化,已不是儒、墨、道三家,而是儒、释、道三家了。
“释”就是印度来的佛学,代表整个印度文化的精华,它从东汉末年开始传入中国,一直到宋代。宋朝以后,印度本身已没有真正的佛学,而被阿拉伯民族的伊斯兰教思想及婆罗门教等所占据,佛学思想在印度式微了。现在要研究真正的佛学,只有到中国来。欧洲人乃至日本人讲的那一套是不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