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
当你以不寻常的慧见看待寻常的境况,就如同在垃圾堆中挖到珍宝。如果工作变成精神修持的一部分,每日例常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反而成为你灵感的泉源;你不会以为任何东西微不足道,也不会视何物特别神圣——所有生活中的物质与材料都是尽其所用而已。
不过,工作也可以是一种逃避创造的方式:要么你发狂地工作,将空间全部填满,使自发无从产生;要么你偷懒,将工作当作反叛的对象——这都显示了对创造的恐惧,你不肯让创造的过程自然地发展;反之,你按照自己接下来的偏见行事,害怕让自己的心享有空间。当一个人感到沮丧、害怕或担心事情出差错的时候,他马上开始擦桌抹椅或是到花园中除草,试图让自己分心——他不愿意面对心底的问题,所以找某种一时的消遣;他害怕空间、害怕任何空着的角落,只要有一面空墙,他就再挂上一幅画或壁饰,墙上挂得越满,他越感觉舒服。
真正的工作是依实际需要而做,直接与大地关联。你可能正在庭院或屋子里工作、洗碗筷或做任何需要专注的工作,如果你感觉不出自己与大地的关系,情况就会变得一团糟;如果你不觉得每一步、每一情境都反映着你的心态,因此都具有精神意义,那么你的生活模式将充满难题,开始奇怪这些难题来自何处——它们似乎是突然冒出来的,因为你从不肯留意生活的精微之处。不过,你骗不了人,你不能假装优雅地斟一杯茶,你办不到——你必须真正地体会,体会到大地以及你与它的关系。
日本的茶道,是一个与大地有接触行动的一个好例证。一开始,茶碗、茶巾、刷子、茶叶与开水一样样被郑重其事地取来;奉茶之后,客人怀着中规中矩行事的心情,郑重其事地饮茶。仪式还包括如何清洗茶碗、如何收起茶具以及如何适当地结束——最后的收拾与开始同样重要。
只要你不将工作当成一种逃避、一种忽视问题基本存在的方法,工作是极端重要的;如果你对精神修持有兴趣,则更是如此。工作是最微妙的培养纪律的方式之一,你不能看轻在工厂中工作或从事制造业的人,因为你可以从这种人身上学到许多东西。我想我们许多对于工作态度的问题都来自于分析头脑的假高尚,不愿从事任何劳力的工作,只想做使用脑力的工作。
这是个修行方面的问题。一般对于精神修为感兴趣者多强调心智的重要,认为那才是我们矢志要学的神秘且高深的东西。然而,怪就怪在深奥、形而上的东西偏偏可以在工厂里找到,也许那并不能使你一看到它就充满狂喜,或许也不及书中所述的修行经验那般奇妙,不过实相确可在那里找到,从应付日常问题当中发现。如果能以简单、平实的方式来看问题,那么我们的工作态度将更平衡,事务也得以妥当处理。我们若能将自己简化到这种程度,就更能清晰地透视心的扭曲面,思考的整个模式、内部进行的各种把戏也变得不那么复杂了,反成为一种在各种情境中非常实用的思想方式。
在工作中的觉知非常重要。那种觉知可以与静坐时的觉知是同一类的——经验到空间之开阔的那一跃,这端赖我们对于大地与虚空合为一体的感觉。除非你感知到虚空,否则无法感知到大地;你对虚空感觉越多,对大地也感觉越多——感觉到你与物体间的空间,是觉知、开放、平和与轻快的自然产物。练习的方法是:既不要专注于事务上,也不要同时意识到自己与自己的工作,但是应该在工作时对这种开放性保有概括的知觉。然后开始感到有更大的空间可以做事、有更大的空间任你挥洒,那是认知到有一个连续的禅定状态的开放性存在,但你毋须试着去抓牢或刻意使之产生,只需以刹那的观照见识到开放性的广大能量即可;见识了之后,要几乎特意地忽视它的存在而继续工作。那开放性将持续工作。那开放性持续下去,而你开始对工作的对象产生真正的感觉。
我们现在所讨论的觉知并不是像一件心事似的时刻要记挂着的问题,而是与觉知合而为一、与开放空间合而为一的情形——这也表示要与你实际处理的事件合而为一的意思。如此,则禅修变得很容易,那不是将自己分成数块、分成各种程度的觉知、分成观察者与行事者,你与外在事物及它们的美开始产生诚挚的关系。
爱
宇宙之间尚有大批能量没有被集中起来,那完全不是自我的能量;这能量使现象自由变幻、宇宙互相贯穿融通。它具有两种特性:如火的炽热以及依特定形式流动的倾向,正如火会冒出火星,而火星由空气引导一般。不论你是否透过“自我”的滤镜看到它,这能量都持续不断,它是无法被毁灭或中断的,犹如永远在燃烧的太阳,它不容任何质疑与干预将一切导入其中。
然而,这分热力透过“自我”的滤镜之后却变得停滞不前了,因为我们忽视基本的立场,拒绝看这能量所源自的广大的空间,因此能量在搁着贪爱的空间里不复自在流畅;相反地,它被固化、窄化了,受“自我”指挥中心之驱策,供其攫取贪爱之物——被役使的能量扩张出去将物品攫取回来,然后再接受新的程式设计。我们伸张触角,企图巩固自己的关系,这种对于情况的攀援使得沟通过程流于表面化。我们只接触到对方的表面就无法动弹,永远不能获得整体的领会;我们被攀援欺蒙,而那被热爱的对象非但不能沐浴于自由热情的强烈暧流之中,反而被偏执热情那令人窒息的热,逼得透不过气来。
自由热情用不着放热器的势力辐射,它是一种流体,它自在流动,使各处弥漫着温暖;它没有任何破坏性,因为它是一种平衡状态的存在,并具有高度智慧。自我意识会阻碍这种聪慧、平衡的存在状态,藉着敞开将自我意识的执著抛弃,我们才能透视事物之整体,而不仅止于看见事物的外表。我们不仅欣赏感官的特质,也看到那纯金般的完整素质;我们不会为其外表而倾倒,反而在看见外表的同时也看穿它的内涵,因此,我们直抵情况的核心。假如这是两个人的会晤,那关系将是很具启发性的,因为我们不单看那人的外貌与举止,我们也将他里里外外看个透彻。
这种全盘看透的方式,可能产生一个问题:假如你看透某人,但那人并不愿意被你看透,因而被你吓跑了。你怎么办?你已经做过完全彻底的沟通,如果对方吓得跑开,那即是他对你的沟通方式,你不须再追究下去;如果你不肯罢休地追着,你迟早会成为他眼中的恶魔。你看穿他的身体,看到美味的肥脂与鲜肉,你想大快朵颐,所以对他来说,你无异于吸血鬼,因此,你越穷追不舍越不会成功。或许你透着欲望看得太锐利,也或许你过分咄咄逼人——生了一对可以看穿激情与智慧的漂亮锐眼,你滥用自己的天赋,拿它来卖弄。对于具有特殊能力或天赋异稟的人,他们很自然地会滥用这种特质,想要穿透每个角落地误用;这种做法显然缺少点什么——缺少幽默感。如果你对事情催逼太甚,那表示你尚未摸清楚整个区域,只体会到自己与它的关系;错误在于你无法面面俱到地将情况看清楚,以至错失幽默与讽刺的一面。
有时,对方的逃开是因为想跟你玩游戏,他们不想跟你扯上一个直接、诚实而严肃的关系,他们想玩耍一番。不过,如果他们有幽默感而你没有的话,你就变得恶形恶状了。这就如同跳莱利他舞(lalita)的道理,你与实相(reality)共舞,与明显的现象共舞——当你非常想要某物时,你不会自动地张眼伸手,反而只是默默欣赏;你不会凭冲动立即采取行动,却只静待对方的动作,这即是学习与情况共舞。你不必创造整个情况,只须观察它、与它配合,学着共舞。当然,这就不单是你个人的创作,而是共同的舞蹈,不会令任何一方觉得不自在,因为那是个共同的经验。
如果在一项关系中有基本的开放存在——忠实,真正的信任就会有自动产生,那是很自然的情况。因为沟通是如此真诚、美妙与畅快,你不会与其他人像这样地沟通,因此你们不由自主地相互吸引。不过,若有任何怀疑出现,如果你开始感到被某种抽象的可能性威胁时,虽然当时你们之间的沟通正美妙地进行着,你仍播下了偏执狂的种子,将沟通当做纯为“自我”之娱乐。
假如你播下怀疑的种子,那可能使你紧张、恐惧,害怕失去如此美好真诚的沟通;并且在某个阶段,你将开始迷惑这究竟是爱的沟通还是嗔恚的沟通。这种迷惑会带来距离上的损失,偏执狂于焉开始。一旦你丧失了正确的眼光——沟通过程中的正确距离——爱即变为仇恨。由于仇恨,犹如由于爱,很自然地你想与人有身体上的接触——你想杀死或伤害他们。在任何一种牵涉到“自我”的关系当中,无论是爱或其他的关系,永远存在着“化友为敌”的危险。只要有任何威胁或不安全的意念存在,一个爱的关系就可能反目成仇。
与人共事
互助的观念较我们所想像的更加微妙。通常我们在试着帮助别人的时候,常对别人苛求,将自己弄得令人厌恶。我们之所以若人厌,是因为受不了自己,想突然发作一番,让人知道我们的绝望无助,因此我们向外扩张,未获允许而侵犯他人的领域。我们将自己想成了不起的人物,却不管人家愿不愿接受;我们并不真的想显露自己的特点,却一心要控制周遭的一切。我们长驱直入他人的领域,无视于应遵守的规则——譬如告示牌上写着:“请勿践踏草地,禁止通行。”但是,看见这些告示牌徒使人更想挑衅、更加反叛,我们犹如战车冲过墙一般,闯入他人的地界,不但犯下侵犯他人领域之罪,同时也破坏了自己的领域——内向的侵犯,那真是损人不利己的作为。
多数人不喜欢落到这般境地,不愿意自己是讨人嫌的人物。反言之,一个人也毋须摆出一付酷面孔与优雅的仪态,举止得宜、礼貌又周到。真正的体谅不是外交手腕,不是笑脸迎人与礼貌的谈吐。真正的体谅需要许多精力与智慧、需要敞开自己的领域,而非直闯他人的地盘;也需要放弃玩吸引或排斥的游戏,不用电线或磁场围住我们的领域,然后才有一点点可能性,使我们可以对别人有用。至于帮助别人,尚嫌言之过早,这才瞥见真心助人的第一步,还需要花很多的时间将东西捡起来,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味之后再咽下去。我们需要长时间才能将围篱拆除:第一步是学习爱自己,与自己为友,不再自我凌虐;第二步才是与别人沟通,建立起关系并逐渐可以帮助他们。那是需要长时间以及长程的耐心训练来达成的。
假如我们学会不惹人厌,然后向别人敞开自己的心胸,那我们就可以开始第三步骤——“无我”(selfless)的帮助。通常,我们帮助人都是企待有所回报,我们可能对孩子们说:“我希望你们快乐,因此我对你们竭尽心力。”但弦外之音却是:“我要你们快乐,是因为我想要你们取悦我,带给我快乐——因为我想要快乐。”而第三阶段之无我的帮助,是真正的慈悲,不断带给自己快乐而做事,只为事情需要做好。我们的反应是无我的,非自我中心的,那不是为他们或为我的问题——此即随缘布施。
我们无法就这样跑出去练习这种慈悲,首先,我们必须学习不做令人厌恶的人。如果可以与自己为友,如果愿意接受自己,不憎恨或想隐藏自己的某些部分,然后我们就能够开始对别人敞开:而当我们开始敞开且不必一直想保护自己的时候,那么或许就能开始真正帮助别人。
八正道
生活当中似乎会出现许多多叉路,各种叉路使我们受到诱惑:“食物、气油与旅社,下一个出口。”当我们在高速公路上开车时,总有各式各样的广告看板、各种许诺招揽我们在下一个出口处右转。我们永远不肯就留在原地、就做我们自己,总是想去别处;我们永远可以在下个出口右转,即使明知自己只能留在公路上,别无选择。我们所在之处令我们难堪,所以喜欢听人说还有别处可去,如此,就不必感到羞愧:“我这里有面具,你就戴上好了。”然后就可以在那个出口开下公路去,假装不是自己,于是你“得救了”。你以为别人将你当成另一个人——戴着面具想假装成的那个人。
佛法不曾做任何许诺,它不断教导我们:就在我们所在之处做我们自己!它也教导我们循此原则如实地生活。那似乎就是我们在高速公路上的行车之道:不为各种叉路与出口分心。当路牌上写着:“西藏村,下一出口”;“日本村,下一出口”;“涅槃,下一出口”;“证悟,下一出口——速成班”:“狄斯奈乐园,下一出口。”假如你依着右转,也不会出什么差错,你将找到路牌上所说的地方。但是,去了狄斯奈乐园或是参加了涅槃节庆之后,你必须考虑如何回到车上、如何开车回家,这表示你仍须重上高速公路,你反正逃不过。我想这恐怕正是我们基本情况的写照——不断地陷入这种过程之中。
我很抱歉不能提供任何堂皇、美丽的诺言。智慧碰巧是家务事,佛陀如实地看见世界,那即是他的证悟。“佛陀”(Buddha)意为“觉醒”,清醒着,完全地清醒——那看来即是他留给我们的讯息。他向我们宣示一条觉醒的路,包括八项要点的路,他称之为“八正道”(theeightfoldpath)。
佛陀宣示的第一要点是“正见”(rightview)。谬见(wrongview)是将事物概念化。某人朝我们走来,我们突然僵住——非但我们僵住自己,也将那来人行走的空间僵住。我们称穿过空间走来的那个人为“朋友”或敌人,因此那个人自然是经过固定观念的僵化情境而来——“这是那个”或“这不是那个”此即佛陀所谓的“谬见”;那是一个概念化的观点,而且它不完美,因为我们未能如实地看清那情况。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有可能不使那空间僵化:那个人可以走进我与他都以本来面目见经润滑过的情况。此一经润滑过的情况确有可能存在,并且可创造开放的空间。
当然,开放也可以当成一个哲学概念,但是哲学并不必然是固定的。我们也可不以润滑的想法来看待这一情况,不以任何固定的想法看它;换句话说,哲学的态度可以是只如实地照看情境。“那走过来的人不是位朋友,因此他也不是个敌人。他只是走向我的一个人,我根本不必预先论断他。”这就是所谓的“正见”。
八正道的第二项是“正思”(rightintention,又作正思惟、正志、正欲)。一般的意向(intention)是按照我们方才所述的过程:将那人概念性地认定之后,接着你就准备攀附他或攻击他,有某种装置自动为那人预备下一张水床或一把长枪,那就是意向。意向是一思惟过程,将所思与行动连接——当你遭遇某一境况,你思考,而思考导致行动。当你时刻不忘境况与自身安全的关联时,意向如同被咬在两颚之间。关于苦或乐、扩展或撤退的情绪部分是其中的一颚,境况的沈重、实质部分是另一颚。境况使你不断咀嚼你的意向,像嚼软骨头——意向永远具有非邀请即攻击的性质。
但是佛陀教示我们的还有“正思”。要明白什么是正思,首先必须了解佛陀所说的“正”为何意。他完全不是指与错误相反的正确,他所谓的“正”,意思 是“正是”,如实而行,但不涉及何为正确的概念。“正”是译自梵文的samyak,意思是“完全”。“完全”毋须相对的补助,毋须透过比较来支持,它是自足的;samyak的意思是直见生命的本相,不需要拐杖。酒吧里的客人说:“我要一杯纯酒。”就不是要掺苏打水或掺水的,只要喝纯的,那即是samyak——不稀释,不用调配,单单一杯纯饮料。佛陀了悟生命可以是强有力的、美味的、积极且创造性的,他了解你毋须掺东西进去调理。生命是一杯纯酒——热剌剌的快乐,热剌剌的痛苦,痛快淋漓,百分之百。
“正思”是无所偏颇的事论事,你不涉入生命可能是美或可能是痛苦的成见之中,也不对生命小心翼翼。根据佛陀的教示,生命是苦,生命是乐,此即生命的“正”性——就是这般准确与直接:单纯的生命不加任何掺杂,没有必要将生命情境消弱或增强。乐如其乐,苦如其苦——这即是佛陀所言意向的究竟性质。
八正道的第三项是“正语”(rightspeech)。梵文的“语”是vac,意为“所言”、“字”或“语言”,代表完美的沟通,如同说“是如此”,而非“我认为如此”;说“火很烫”,而非“我认为火很烫”。火很烫自动地出口——直接的方式。此种沟通是真实的言语,梵文为satya,是“属实”之意。这时外面很黑,没有人不同意,没有人非要说“我觉得外面很黑”,或者“你一定得相信外面很黑”,你只须说:“外面很黑。”那是我们可用的最少而简单的字,却是真实的。
八正道的第四项是“正业”(rightmorality或rightdiscipline)。假如无人强制纪律,也无人可施以纪律,则纪律根本无存在之必要。这导入对于“正业”——完全的纪律——之了解,它并非相对于自我而存在。一般的纪律只存在于相对决定的层面:假如有一棵树,就一定有枝干;然而如果没有树,也就没有枝干这种东西。同样地,如无“自我”,则“自我”的全部投射都没有必要了。“正业”即是那种放弃的过程,将我们带入完全的单纯。
我们都很熟悉业报类的戒律,那是为了自我改善的戒律。我们放弃各种东西为了使自己“更好”我们确信那样可让我们在有生之年有所作为。这种戒律只是不必要地使你的生活变得复杂,而不是试着予是简化,试着过如“仙”(rishi)般的生活。
rishi是一梵文字,是指一直过着如实生活的人。相当的藏文是trang-song,trang意思是直接,song是正直,那是指一个不将新的复杂因素引进自己的生活里,因此活得率真而正当的人——这是永久的戒律,究竟的戒律。我们应该简化生活,不去搞新奇名或找些新花样搅和在生活当中。
第五项是“正命”(rightlivelihood)。佛陀所谓之正命,即是靠工作挣钱——挣美金、英磅、法郎、披索。你需要钱买食物、付房租,这不是加诸于我们的残忍负担,而只是很自然的事。我们不必为了处理金钱感到难堪,也别去懊恼必须工作;你付出愈多,收获也愈多。赚钱过活,使你接触各种生活情境,丰富了你的人生。逃避工作通常与逃避生活的其他层面连在一起。
排斥美国社会的物质主义并且将自己抽离的人,是不愿面对自己的人;他们喜欢自我安慰地说自己是过着富哲学味的清高日子,而不承认是不愿意与真实世界打交道。我们不能期待神明的帮助,如果我们信奉的教导是期待赐福,那么我们就无法把握各种现实状况中的机会。佛陀相信因果,譬如你生朋友们的气,决定与他绝交,在与他大吵一架之后摔门走出房间,这时你的手指竟被门夹住了。很痛,不是吗?那就是因果。你明白这中间有某种警告,你忽略了业报不爽,这种事时刻都会发生——这是当我们违背正命时会遭遇的事。
第六项是“正勤”(righteffort又作正精进)。梵文里的samyagvyayama,意思是活力、耐力、努力。这与菩萨的活力原则相同,你毋须努力不懈、时刻奋力向前,只要你在生活中保持清醒、开放,你与生活情境都可能充满创意、美丽、幽默且愉快的。这自然的开放即是正勤,相对于老式的刻苦勤奋。正勤是确切如实地看清当时的情况,愉悦地、扬着笑脸地全心参与。有些情况是我们虽然在场,但无意真正做任何承诺,而正勤必须是完全的参与。
要产生正勤,须停下散漫、幻想的闲话,给自己停顿的空间以便参与。通常会有人在我们背后小声地引诱我们:“静坐固然不错,不过去看场电影如何?静坐很好,不过约朋友们一起聚聚怎样?好不好?我们来看那本书好吗?也许我们该睡觉了?要不要去买件东西?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散漫之念此起彼落,时时刻刻有各种建议——要精进还真难。或许那根本不是散念,有时是各种可能性的连续幻想:“我的敌人来了,我正在打他——我要开战。”或“我的朋友来了,我要拥抱他、欢迎他的到来,准备好好招待他。”这样的事,时刻不断。“我想吃羊排——不,是羊腿、牛排、柠檬冰淇淋。我可以和朋友一起到店里买冰淇淋回来,边吃边聊。我们可以去那家墨西哥馆子买外卖的塔可回来,然后一面沾着酱料吃,一面谈论哲学;如能就着烛光,再来点轻音乐,岂不美哉!”我们不断梦想各式各样的乐事,没机会停下来,没机会开始留出空间。是否留出空间、是否发奋努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要当机立断,要很准确,知道如休放下散漫、空幻的闲扯。正勤——那是很美妙的事。
下一项是“正念”(rightmindfulness)。正念不单表示感知到而已,还得像是在创作一件艺术品。正念较较正勤有更宽广的空间。如果你正在喝一杯茶,你不只对这杯茶,也对整个环境一清二楚,因此你可以信赖正在做的事而不受任何威胁;你有挥洒的空间,因此形成了可以创造的境况——空间对你而言是开放的。
八正道的最后一项是“正定”(rightsamadhi),完全的吸收。“定”有如其本然的意思,也就是与一情境的空间相系,包含我们的生活情境与禅坐的情境。完全的吸收表示全然投入,彻底、圆满,非二元相对的方式。在禅坐时,方法与你合而为一;在生活中,则现象界也是你的一部分,因此当你禅坐时,不一定要像有别于禅坐的动作及禅坐的目的“有别的”一个人那样地在打坐。如果你与生活情境合而为一,则禅坐将是自动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