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圆满法

佛法与现实人生

  • 作者: 竺摩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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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法与现实人生

佛法自印度传来我国,已有二千年历史,它给我国人最深的印象和最普遍的观念,可以说有两种:一是因果报应的观念,一是空的观念。懂得因果报应道理的人,凭此为人生修养的准则,改善自己的身心,希获未来的福乐;不懂的则詈为迷信,认为因果报应的道理是荒诞不经的,依然去过他那为所欲为,肆无忌惮的放浪生活。另一种人,懂得佛教说空的意义,知道佛为除众生的执情,所以要说空。因真理是纯粹客观的,主观的执情不破尽,真理是不会露脸的;但不懂的人,不理解佛所以要说空的意趣,因此误解了空,以为空了一切都没有了,才是佛学的目的。於是误认佛法的谈空是厌世的,是消极的,非伦理的,非人生的,非现实的。现在撇开因果的一边暂且不谈,但就一般由空而起的误解,略加论列。



佛法是积极救世的,不是消极厌世的。稍稍读过佛书或研究过佛理的人,大概都可以做这样的肯定。佛教的教主是释迦牟尼佛,我们就从教主的本身说起,他做太子时代,在皇宫里生活得很好,後来因觉察到人生不能避免生老病死,感到现实的人生是缺陷的,所以舍俗出家,看起来似带点消极的气味;其实这消极,正是在做积极的准备。因为他的舍俗出家,并不是就想从此抛弃家国,逃避现实,遗世独立,而是要寻求人生真理来解决现实的各种问题。所以在他修道的过程中,先用空的智慧来扫除心灵上的执障,发现到众生佛性平等与人生缘起无我的真理。为了迷昧了这平等理性的众生,他从同情怜悯中发起大慈悲心来大声疾呼要普度群有;同时领悟诸法缘起性空缘生无我,故不为个人打算,而为社会积极工作。他成佛後那四十多年的悠长岁月中,奔走说法,无有宁日,犹如「孔席不暇暖,墨突不黔赤」。所以说他的舍俗出家,是积极的准备,不是消极的逃避。如果不是他看透人生,飘然出世,那会有这种惊天动地而泣鬼神的入世事业的表现与成就呢?我们再研究佛这种由出世而入世的精神是从那里来的?可以说,完全是从空的体察和修养而来的。空得透,看得破,故能放得下,提得起,建立为人的事业;反观世间的人,因缺乏空的体验和修养,空不透,看不破,故多浮沉於声色货利中,提不起来,即使提得起,亦放不下,故虽有英雄事业,亦多趋於自私的一途。究其症结所在,就是缺乏了大悲无我的精神;换句话说,就是没有空的体验与修养,不能从空而不空中发生胜用。佛教中有两类型的教徒,即「大心菩萨」和「小果罗汉」。前者是能从空的体验与修养中破除执情,见到不空的真理和智德,所以他能发起进趣的大心,上求佛智,以期体证真性,下化众生,以期广培福德,勇猛精进,不休不息,争取达到净化人生和净化世界的目标。这在佛教中,就被称为「大乘行者」,他的精神是最积极无畏的,从行为上所表现的也是最勇敢有为的。後者的智力观察人生事理不及前者,为人的愿力也不够宏大,虽然也有空的体验与修养,而只见其空,不见不空,故不能正视现实,只为自己的离苦得乐而寻求解脱,倾向於厌世逃避的一途。他在佛教中就被判为「小乘行者」,也曾被佛呵为「蕉芽败种」,亦如「高原陆地,不生莲花」。普通以佛教为消极为逃世,就在这小乘行者身上下的批评。但小乘行者对利世度生之事虽或不感兴趣,而在其自身勤苦修道培养福慧的努力,却非常坚决,勇敢而积极的。从这点上看,不但佛的精神、菩萨的精神是积极的,就是小乘行者对自己进德修善的精神亦是非常积极的,如果每个人都像小乘行者那样勇於改恶迁善,修养自己的学德,健全自己的人格,那,现实世界也就太平无事,更毋须论大乘行者积极救世的价值了。



佛法是伦理的,不是违越伦理的。伦理,即人伦道德之理,故研究此人伦道德的学说,也叫做伦理学。伦理,即是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所产生的一种最适当最合理的思想行为;故儒家以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为五伦。所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兄弟有序,朋友有信,这叫五常;那佛教既教人离亲出家,君臣不愿,婚嫁事断,骨肉分散,朋友交绝,还谈得到伦常吗?这种质问,表面上看起来是很有理由的;其实呢,怀这种观念的人,他对於佛教的观察和认识,可说还是极为肤浅的!佛教的道理,是最注重人生伦理的。佛在经中常教诫弟子们要报父母养育恩,报师长教导恩,报国主住处恩,报众生护助恩。这四种报恩,差不多是佛弟子每日要做的课题,如何可说佛教不重伦理?不过佛法的眼光是远大的,不像普通人那样短视,只顾到父母亲属眼前短暂的一点快乐,他是要父母亲属得到究竟的安身立命的快乐,所以要暂时离乡别井,专修道业,预备技能,做为自己将来度脱双亲,乃至度脱一切众生的资本。譬如见人陷溺,想下水救他,必先自能游泳,否则不但救不到溺者,甚或自己亦俱同陷溺。佛教徒看见父母沉沦苦海,必先自己学得超升的法子,才能救之离苦得乐,其理亦是如此。所以暂时舍俗离家,正是为父母亲属乃至一切众生的永远快乐著想,并非隔绝情义,弃而不顾。佛在梵纲经教诫弟子,有「孝名为戒,不孝亲即不足以言戒」。四十二章经谓:「人事天地鬼神,不如孝其亲矣,二亲最神也」。如果佛法不重伦理,佛何必要讲这些经文呢?从前印度有个善生长者子,似乎对佛教的伦理学也表示怀疑,或以为佛教是不讲伦理或伦常的。当时印度人的风俗有礼拜六方的习惯,近於我国人的拜神拜鬼。他问佛教里有没有礼拜六方?佛说有的,不过礼拜的意义各有不同。佛教礼拜六方的意义:礼东方时如礼父母,应生孝顺之心;礼南方时如礼师长,应起敬重之心;礼西方时如礼夫妇,应当和睦亲爱;礼北方时如礼君臣,应明君臣相资相济相助相成之义;礼下方时如礼主仆,须明主慈仆从的道理;礼上方时如礼宗教师,对宗教所崇奉的佛与圣贤要具足正当的崇敬。每个人礼六方时都具有此种观念,那父子、君臣、师长、夫妇、主仆、宗教师,都时时在互相敬爱中过著伦理道德的生活。这尤可证明佛教是伦理的,不是违越伦理的,因其所说的如君臣、父子、夫妇,都与中国儒家五伦中所说的相同,而师长、主仆、宗教师,即可摄於兄弟、朋友之中,意义如出一辙。徐倬所谓:「西竺远在流沙外,去中国不知其几万里,而竺氏之为教,以无相为宗,以空诸所有为谛;独所云孝者,世出世间,俱不能废,是所谓此心同,此理同也」。



有人说:佛教不是讲人生的,是讲出世的。误认佛法是出世的,就以为佛法与人生没有什关系。究竟佛法是不是出世的呢?可以说是的,佛法是超出世间法或超胜世间法的;但要知道超世的胜法,还是建筑在世间善法之上的,如没有世间善法做基础,那里有出世的胜法?如空中楼阁,不能建立。佛法可总括为大乘不共法、三乘共法、五乘共法的三大类。这五乘共法的教义,即说明由人乘的善法,进化到天、声闻、缘觉、菩萨乘的胜法,而以人乘善法为进化的基础。这里所说的声闻缘觉菩萨的三乘法,即被一般人所嚷的出世法,而这出世法的获得,是以人天二乘世间法为阶梯,有此阶梯的基本,才能进修出世三乘的胜法,所以说佛法不离世间法,离了世间法,出世法便无从建立,诚如六祖所谓:「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求菩提,恰如觅兔角」。佛法中所说的世间法,是在五戒十善,五戒可摄在十善之中。十善与儒家的五常(仁义礼智信)之理相通,不过说得比较五常为具体,为圆满。如在身业的动作上说:一不残杀生命,属於仁;二不偷盗他人的财物,属於义;三不邪淫他人的妻女,属於礼。在口业的动作上说:一不说妄言谎语;二不说花言令色的绮语;三不说两边播弄是非的两舌语;四不恶口咒人。这四种都属於信。在意业的动作上说:一不起非分的贪求,要达到一种目的,必须采择正当的手段和方法;二对於一切人事不起瞠恨心,要用慈悲和平来处决;三对於一切学问的研究,要广求理解,不局於一隅自甘其愚。这三种即属於智。所以佛家的十善,即是儒家的五常,不过说法较为周密详尽,而不外是人生所需要的学问,也是人生所应遵行的道德规律。既然佛教所说的道理都离不开这个人生,怎样可以说佛法是非人生的呢?这样看来,佛法当然是属於人生的,与人生是极有关切的,而且是人生所最需要的一种有益身心修养的学问或真理。



佛法在时间,则竖说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世;在空间,则横说四维上下的十方;在世间众生界的人事,则总说有天、人、阿修罗、地狱、鬼、畜生的六道。看来似广泛虚渺,不落边际,所以有些人就认为佛教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与这个世界没有关系,非现实的,不切合於这个现实的人生、现实的世界。这种说法,骤然看来似乎是对的,其实是偏差的,是知其然,而未知其所以然。今试言其所以然:

一、佛法虽详言三世,而著重现实:佛法说三世的意义,是要说明人生的生命是不断的继续。生命既是不断的继续,就不好轻视生命,须要珍重生命,要知今生的生命寄托於一个恶果,是由於前世种下的恶因;同时要想未来的生命有好的寄托,仍须现世自己来负责积集善因,才有未来光明的好果。这样,虽然藉三世说了因果的道理,而其意趣所在,还是叫人由检讨过去,把握现在,才能创造将来。故说三世的意趣,完全是叫人著重现实,正视现实,从现实改造起,才有未来光明的好景。

二、佛法虽广谈十方,而著重此土:佛所觉悟的智慧是超越常人的,所以他所见到的境界亦是不同凡见。他所见到的十方虚空是无量无边的,所有十方的国土世界也是无量无边的。为了较量比对各种世界的依正庄严,在佛经中说了许多净土,用来比观这个娑婆世界的秽污,使大家发起厌秽欣净的追求心理,而著重改造现实秽污的世界,使之成为清净的乐园。所以虽广谈十方,而目的还在此土的改造,十方世界不过是用来做此土的陪衬而已。同时佛降生在此人间,成道在此人间,说法度人亦在此人间,亦足以表明佛是最著重此土,为此土众生而现身说法的,否则他应生在其他清净的国土中享受快乐,不应生此秽土与这些苦恼众生同其甘苦了。

三、佛法虽纵论六道,而著重人类:佛法要说明生命的原理,和生命不断的轮回,所以说有六道。虽说六道,而著重在人道,以人类为众生界升沉的枢机,以人类为六道乃至出世四圣的中心,由人修善,可以进化到天人、声闻、缘觉、菩萨、佛;由人造恶,则可退化为修罗、饿鬼、畜生、地狱。人类之所以能为六道升沉之总枢,因人为万物之灵,有学问知识,有大脑思想,且富於拣择力,创造力,对於一切遗留下来的文化道德,能够接受,加以思选,去恶从善,以求进步,其他五道,即无此种能力。如天道虽好,而天人耽著天乐,不思修善求进,局於一隅;修罗多瞠,破坏善法,亦难修善;饿鬼多贪,饥火?,沉於幽暗之域,已无闻法修善机会;畜生愚痴,沦於鲁莽迷昧之所,更无智力选择修善;地狱罪重,昏迷失性,更谈不到修行;只有人道,苦乐参半,善恶分明,且多闻圣贤之道,增加抉择是非之力,最容易由修善而上进。因此,佛说六道,而特重在人道,须由人道始能分判黑白,操纵进退,这也正是佛生长此方说法,在此现实人间,不在他方世界的用意了。

由於上面的说明,可见佛法是积极的,非消极的,是伦理的、是人生的、是合乎现实需要的。佛法虽然谈空,而是空其渣滓,显其纯真,也即是空而不空,从不空中,与现实人生发生密切关系。即以此关系来破除现实人生的迷惘,创造觉悟的现实人生,使之趋於净化、美化,这就是佛出人间的胜义意趣!

人生的和乐之道

我们人类的生存,依赖两种生活,一是精神生活,二是物质生活。精神生活,是指文化知识、道德学问,是我们精神上的滋养料;物质生活,则广究衣食住行的享受,亦是人生有所需要的因素。文化知识的道德滋养,尤其是宗教文化的道德修养,更是人民精神上的安定力,不可或缺。佛教是宗教文化,更重视道德修养,其於福国佑民,安定社会人心,更有莫大的裨益。

一、慈悲普爱

佛教化世的作用,著眼於慈悲二字,所谓「慈能与乐,悲能拔苦」;换句话说,众生没有快乐,用慈爱的心予以快乐;众生有苦难,用同情的心使之解除困厄。本来慈爱之心,悲愍之念,是人生天赋的,人人都具有此种善心,只是在表现的程度上,浅深大小,是有些不同的。因此,佛教把慈悲分做三层来说明。

第一层的慈悲叫做「生缘慈」?生是众生,即对许多受苦受难的众生,生起拔苦与乐之心,支援他们解除困难。所以这种慈悲,不但佛教具有,普通一般人亦多是有的,孟子所谓「侧隐之心,人皆有之」;不过这种慈悲,爱人的程度尚浅,对人对事,容有亲疏厚薄的观念,未能运心平等。如同是爱人救人,而对自己的儿女或亲戚眷属,可能爱心重一点,对他们的痛苦,特别关心;反之,对那些与自己没有亲族关系的人,虽然也关心他们的苦难,可是关心的程度,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像关心自己的儿女那样深切了。

第二层的慈悲叫做「法缘慈」?法指缘起的佛法,怜愍许多众生不知人生缘起的道法,妄造惑业,流转生死受苦,故生起慈悲心,为他们说「还灭的法门」,从灭烦恼的业因,而脱离生死的苦果,达到涅槃的境地。这种慈悲,就非普通一般人以至一般宗教哲学中所具有,因这是超世的佛法,世间的学问有所不及,自然世间的人也难得有这种慈悲了。

第三层的慈悲叫做「无缘慈」?缘是缘虑,无缘,即心无所缘,离诸分别。普通人的慈悲,都是心有分别,缘到他人有苦,我去救他,我为能救,他为所救,堕在相对的境界中,往往遇到违缘波折,就会退了愿心,所作救济的事业也会中断;而佛菩萨的慈悲,是「无缘大慈,同体大悲」,觉悟一切众生皆具佛性,与我同体,众生的苦难,即同我的苦难,救护众生,即等於救护自己,所以就能不起分别,任运度生,虽度了许多众生,而不觉得有一个众生为我所度。金刚经所谓「皆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实无有众生得灭度者」。即是心无分别,能空诸法,不见有众生为我所度,亦不见我有所证得的涅槃。这种慈悲的用心,已达到绝对的境界,冤亲平等,物我一如,「万物与我一体,天地与我同春」。不但普通凡夫想像不到,一般的宗教哲学,恐亦难得有此意境。如有些宗教,亦说「爱我敌人」,但对不信其教的人,还是不能得救,其爱之博与不博,心有分别或无分别,便从这里可以见个分晓了。

二、理性平等

平等二字,是民主时代最所欢迎,最所需要的;但普通的学说,所提倡的平等,都是从社会经济平衡上立言,不是从理性同体上立言,所以虽然是求平等,可能是永远也求不到平等。为什呢?因从佛学的因果论,人生一切贫富、智愚、贤不肖等差别,都是各有前因後果的,你想从经济上作平衡分配,要世界上的人个个经济平衡,事实上是绝对办不到的,即使在形态上办到,在理性上仍是办不到的。如一个贫穷而愚笨的人,分配财物给他,使他富有,可是他的愚笨依然,怎样也不能与有智慧的人平等;所以工人还是工人,学者还是学者,纵然贫富不均在形态上或可使之平均,而在性格上的智慧愚痴的优劣等等,就无法平等的。

佛法不从人的外形事相上求其平等,而是进一步,从人的理性上寻究他的平等,发现每个众生,不单是人类,乃至低等动物,在他本具活泼的性灵上体验,都是平等一如的;其所不能平等,是在现象的事相上,有些有修养行善,有些无修养作恶,於是上升下沉,各现出其不同的形态。虽然为人为畜,形态各有不同,而其隐藏不昧的灵性,依然还是一样的。从前有一僧问禅师,众生皆有灵(佛)性,为何小鸟在佛头上拉屎?禅师反问:小鸟如无灵性,为何不在老鹰头上拉屎?小鸟知在老鹰头上拉屎有危险,这便是它的灵性不失。至於在佛头上拉粪,是因他迷了本性,所以不知道敬佛,而它自己知道何处安全,何处危险的性灵或知能、却是与人一样的,所以佛法说一切众生佛性平等。

总之,世间一切学问,不论它是政治、经济、宗教、哲学,都是从事相上求平等,那多是属於治标的;佛教要从理性上求平等,作为实现人类平等的根本论据,那是治本的平等。从这论据上再寻求人事的改善,才会实现人类的真正平等。如古代印度有四姓阶级,产生了社会的不平等制度,佛陀就是根据众生理性平等的理论,议论批判,然後从「四河入海,同一咸味,四姓出家,同称释子」的事实表现,把那根深蒂固的ZHUAN制苛刻的不平等制度推FAN了,把首陀罗阶级的奴隶贱民的脚镣手扣解放了。可知佛教从理性的平等,把人事合理化、民主化、大众化,在社会阶级中不须斗争,慈悲和平地实现了平等;而人生要获得最高的平等,真实的平等,那必须要学习佛陀的修养到家,解除了所有的烦恼系缚,才能达到了真解脱,大自由的究竟平等的理趣。

三、缘起互助

互助、是人生的美德。人生需要互助,才能合群生存;相反的,不能互助,便是互相剥削,互相拆台,那结果是每个人都会站不住脚跟,而从人生舞台上塌倒下来。互助的反面是互竞,互竞的结果,是会使人生带来痛苦的,所以有许多眼光远大、观察深刻的学者,亦多扬弃斗争,主张人生应该互助,湿沫相濡、患难相济、互爱互助,人类才会有真正和乐的生活出现。如提倡唯物斗争的苏联,亦早有酷爱互助的学者克鲁泡特金出现,出版一部互助论,阐发人生应要互助才能生存的理论,例举蜜蜂、蚂蚁等动物,都是靠互助合群的生活而生存的。所谓「互助则互存,互竞则互亡」。不过他虽然能说明动物合群生存的原埋,却没有再进一步地发挥,倒是在佛学里,早已找出人生应需互助的理论根据。佛学阐明宇宙人生一切万法,都是由因缘而生,因缘而灭的道理,谓之因缘论,或缘起论。因是主因,缘是助缘,也是各种应备的关系条件具足,才能助成主因的完成。如以我们人身缘起作为例子来说:先有自己先天生命根本的阿赖耶识为主体主因,配以後天的父精母血的助缘,在母胎中才有胎儿形成。然後经过十月怀胎而出世成人,由於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种种的助缘,才能成就一个人的一生事功。因此,每个人都不能单独生存,必须仗多种和自己有关的条件(缘)帮助才能成功,所以人生应需互助,不互助必难生存。人是万法中的一法,人这一法是因缘所成,其他一切诸法,亦莫不是因缘所成。即是此一法与彼一法,其申互相牵连的关系,非常密切,所谓「此生故彼生」,没有此法,彼法决难单独生起,而彼法对此一法,其关系之密切,亦是如此。整个人生宇宙,好似一张大网,其中的网孔互相牵连,绝对不能孤立,就如人与人之间的种种关系,都是互相牵连的而存在,决无单独可以存在的理由。

佛法就在人生宇宙的主因助缘的合作生存上,阐明人生社会,应要互助合力才能和乐地生存,若是离群而采取单独行动,不顾他人的利益,以图私己美好的生存,即众人皆苦我独乐,事实上恐怕是不可能的。刚才说过,人生的关系好像一张大网,每个网孔健全,就成一张好网,如果有些网孔是坏了,势必使这张网成为不健全的破网,以致失去了作用。我们人生的社会组织亦是如此,如果其中有些份子不健全,就会影向整个社会的组织,使之变得不健全,分化力量,甚至会把整体破坏殆尽。佛教的缘起论,根据人生缘生缘成,应要互助互存,不应互竞的结果,而全趋互亡,其主张互助的关系之重大,於此可见。

四、性空无我

佛学既然阐明人生诸法,都是因缘而起,则缘会即生,缘散则灭,生灭无常的东西,其性本空,那里有什坚固不坏的个体存在,所以说「无我」。知无我,便无贪求,不会造业,便无痛苦。人生痛苦的来源,是因不知诸法缘起性空,本无实体,而我们对这具身体,强认有我,既然有我,为了肥此一我,便要争取我所有的财物,弄到我争你夺,世界从此多乱,人生从此多事。所以在佛学上分析我们的身体,是成於色、受、想、行、识的五蕴。色指身体上有形色的物质;受是感受,想是构想,行是造作,识是妄想分别,这四蕴都是精神的作用。身体是由这五蕴众缘所成,离去这些众缘的条件和关系,身体就没有了,那所执有我,我在那里呢?所以说「五蕴皆空」,其中无我可得,既悟无我,那里还有什我所有的东西?无我和我所有的东西,观空放下,便得离苦得乐,解脱自在了。所以心经说:「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世界上的人,都喜欢说有,以为有是吉利的,是好的预兆;不喜欢谈空,好似空是极不吉祥的,空了没有了,就什都完蛋了。其实不然,依佛学的心理分析,空才是吉利的「好意头」,不是不吉利的,许多人都因执著有我,追求我所有的财物,贪取无厌,结果弄出许多乱子来,给自己添找一身麻烦,甚至或身败名裂,一败涂地。中国的哲学家老子亦说:「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患何有」!有身有我,就有患难;空身空我,便无患难,所以说空是最吉利,因空其所有,放下一切,不造罪业,不受痛苦,解脱自由,得大自在,莫过於谈空悟空,荡执成智,别有乾坤了。

语云:「世界本闲,人心自闹」。或「世界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如能理解佛学上的慈悲普爱、理性平等、缘起互助、性空无我的道理,提高自己的修养,抱定自己的宗旨,去处理社会的人事,则许多纠纷都可以排解,许多乱子都可以平息。杜甫诗云:「欲曙闻晨钟,令人发深省」。佛教的晨钟,早在响亮了。回教堂和天主教堂的钟声,也早在向亮了,希望世人多听听宗教的钟声,清除自己心上的贪瞠之火,那人生一切烦恼可以减少,一切负担可以减轻,一切美丽的乐章,都会奏出和悦可爱的旋律了。

人生快乐的追求

快乐,是人生所憧憬、所追求的。学佛也正是为了憧憬人生的快乐,追求人生的快乐,因为学佛的目的在於「转迷为悟,离苦得乐」;不过学佛所追求的,所憧憬的是人生最高尚的快乐,不是普通人所追求的那些声色货利或低级趣味的快乐,那些快乐都是梦幻不实、暂时性的,不能持久,故不为学佛者所注重。

社会上一般未理解佛教的人,多数认为学佛是叫人吃苦的,如说学佛首先劝人吃素,有新鲜香美的鸡鸭不吃,偏偏要去吃乾燥乏味的咸菜豆腐,这是最不开胃的事,还有甚快乐?不错,佛教为培养人类的慈爱心,确是主张多吃素食,但也并非要个个学佛的人都吃素。如所周知,今日的锡缅泰日,是著名的佛教国,僧侣都是吃荤的,不是也一样可以学佛吗?何况普通皈依佛教的人,戒律亦无规定他们都要吃素,若以吃素为苦而不敢学佛,那是多余的忧虑。其实吃素也是快乐的,因为素食可以让人听不到那些小生命被杀害时那种挣扎惨叫的痛苦声。孔子所谓「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吃其肉」。养成自己平和慈爱的心地,无伤於人,无害於物,应是人生最快乐的所在。

其次,有些人以为佛教的戒律甚严,学佛要持戒,许多戒条约束身心的自由,是一件苦事。学佛持戒,看来似乎是苦的;若静心体味一下,亦觉是快乐的,为甚呢?因戒是止恶生善的规则,人能按照戒律的规则来行事,外身不犯国法,便无囹圄刑罚之苦;内心不做暗算他人的亏心之事,便问心无愧,「夜半敲门也不惊」,不是很快乐吗?反之,一个不守规律的人,随便乱来,看来似乎自由快乐,实际上是不自由,不快乐的;为什呢?因为一个人如果随便乱来,犯法捉将官去,饱尝铁窗风味,那里还有什快乐可言?做了亏心事,良心受谴责,精神不愉快,乐又何在?所以持戒遵守规则,初不习惯,以为拘束,後来做得自然了,也就如无其事,不感到有什拘束,而且做得心安理得,也就自然快乐了。

再次,有些人认为佛教说苦说空,都是不吉利,不好听的名词,与快乐扯不上关系,佛教说苦说空,看来似不吉利,不好听,不受一般热中富贵功名的人所欢迎,可是苦口是良药,逆耳为忠言,自有其至理所在。人生在身体上有生老病死苦,在物质上有求不得苦,在精神上有爱别离、怨憎会苦,在自然界有风霜雨雪侵蚀等苦,都是铁一般的事实,谁能否认?佛陀加以说明,正要人知道苦的人生的缺陷,进而改造为乐的人生的美满,并非叫我们厌苦离世,逃避现实。所以说苦,还是为了快乐的追求,不知道苦便会安於现状,不思进取,社会将永陷於停滞的状态。至於说空,有更多内涵的真理。试问世界上那一件东西是常住不坏的?那一件东西不是无常无我的?不能常住不坏,无常无我,就是空;空得透,看得破,提得起,放得下,世界上还有你争我夺的局面吗?没有罪恶的斗争,不就是和平快乐的好景吗?所以当知佛陀说空,也正是为了快乐的追求。你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便须要多在这个空字里面多下功夫;否则,你追求物质享受,沉迷於声色货利,常为物役,不能役物,丧失自由,埋没理性,那里还有真正的快乐呢?所以我们要达到人生真正的快乐,惟有追踪佛陀,洞达人生真谛,觑破富贵浮云,解脱名缰利锁,不做五尘六欲的奴隶,大自由的宇宙,大自在的人生,才会活泼泼地呈现,那就是另一个鸟飞鱼跃,海阔天空的快乐真境。

佛教对於人生快乐的追求,从人生快乐由浅至深的程度上,可以分做三层的进取来说明:

一、人间富贵的追求

站在人类本位来说,人间最快乐的追求,莫过於大富大贵。大富则多财,钱多万事足,有钱能使鬼推车,无钱常被鬼揶揄;大贵则权尊位高,支配他人,从心所欲。可是古今东西各民族对於人生的富贵贫贱,智慧媸妍,穷通得失,所持观念,各有不同:如西洋人的人生观,认为上帝创造宇宙万物,人生一切富贵快乐是上帝赐给的,人生一切贫穷痛苦自然亦是上帝赐给的。如印度古代的人生观,认为梵天生四姓,属於婆罗门和刹帝利的贵族是梵天生的,而属於吠舍和首陀罗的贱族当然亦是梵天生的。如中国古代的人生观,认为富贵贫贱是天生的,或自然而来的,或祖先积德,影响儿孙福乐的。佛教对人生的看法,则与各民族各宗教学说颇有不同,它认为人生的富贵贤愚,穷通得失,各有前因,而受後果;换句话说,现在一切好坏的果报,都由於自己前生积集的善恶业因所造成,既非上帝造,亦非梵天生,更非自然来,或祖宗积福,儿孙享受。佛教训示我们,人生要追求富贵的快乐,必要具足五个因素:一、不杀生而培慈爱;二、不偷盗而富义气;三、不邪淫而重礼义;四、不妄语而有信用;五、不酗酒而有理智。舍此而求人生快乐,迷神逐物,都属枉费心血,缘木求鱼了。

二、天堂解脱的憧憬

天堂是每个宗教所憧憬的,因每个宗教最後的目的地,都是求生天堂享乐。不过各宗教对於天堂的内容如何,怎样才可以生天,各有各的不同看法,说法亦异,而各家所讲的天堂,不是很抽象,就是很模糊,或零乱无序;唯佛教之言天堂,有三界二十八天,高低层次分明,生活秩序井然,并且把每一天的天人的男女欲乐,饮食粗妙,寿命修短等等,都作历历如画的描素。如果不是佛陀的神力亲历其境,慧眼亲见其事,相信任何宗教人物,也难有如是甚深甚细的体察。又生天原因,各宗教亦各有不同的说法,而佛教说明生天的因素,要在修习上品十善的德行,即身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口不妄言、不绮语、不两舌、不恶口;意不贪、不瞠、不痴。由修十善,而上生天堂,生到欲界六天,尚有男女饮食的欲乐;到了色界的十八梵天,就无五欲的浊乐,全赖天堂妙丽的净色及禅定的喜悦为生活的资源。尤其是在色界第三禅天,叫做「定生喜乐地」,由於深妙的禅定,生出身心的喜乐,为三界禅乐中第一快乐的境界,以惟此地为乐受之限,过此以上的四禅已进入「舍念清净地」,工天再进,禅境又不同了。故悲华经卷二云:「身心快乐,无有疲极,譬如比丘入第三禅」。禅定是妄念受到控制,心力集中的精神境界。普通凡夫无此境界,听来似感神秘虚杳,若久修禅味的人,视如家常便饭,亦无奇突。不过禅的喜悦,最易陶醉,沉迷难返。如当年印度研修唯识学的无著、天亲、师子觉三兄弟,相约求生兜率天,临终谁个先去,应先回来报导天堂的消息。後来三弟师子觉先去,三年不返,音讯杳然,无著天亲,深以为奇;接著天亲上生天宫,直入兜率内院,见礼院主弥勒大士,闻法即出,却在外院撞见狮子觉,始知他乐著外境,游滞三年,尚未进入内院,如何能来人间报消息呢?由这掌故,证知天堂的禅悦之乐,是非人间的五欲粗乐所可比拟了。

三、出世涅槃的解脱

人间的富贵,不易持久,天堂的禅悦,亦归无常;真正的永?快乐,是在出世涅槃的解脱。涅槃旧译灭度,是减除烦恼,度过生死的境界;新译泥洹,义为圆寂,即圆满智德,寂灭惑业;或烦恼不生,功德不灭,不生不灭,清净安乐。普通一般人,不知佛理,多以为涅槃是死,其实是与死不同的,死了甚都没有了,涅槃并不是甚都没有;反之,是甚都有,不过这与普通人所说的有不同,是灭绝了一切烦恼,圆满了一切智德的妙有。英国韦尔斯,在他所著的「世界史纲」里,把涅槃解释得很好。他说涅槃不是灭绝,而是新生,即是烦恼苦闷的人生结束,解脱自在的人生新生。自然这新生的乐趣,都非人天的五欲与禅悦所可比拟的。佛教目的在「转迷为悟,离苦得乐」,也就是指达到这涅槃的高尚快乐的清净理境。

佛教追求人生的快乐,虽有人间、天上、出世的三种境界,尤其第三种涅槃境界的快乐,好像是高不可及,可是它基本的快乐,还是从人生追求现实生活的乐趣做起的。这在杂阿含经卷四,记载一个青年郁迦问佛:如何能使我们的生活安定,家庭快乐?佛答以一个在家佛教徒要想生活安定,家庭快乐,须要具备四个因素:一是方便具足,即学习一种专门的技艺,所谓「良田千顷,不如薄技在身」;二是守护具足,对於已获得的财物,要量入为出,善巧保护,不使浪费;三是善友具足,谨慎交友,舍恶从善,以防随俗沉沦,丧失天良;四是正命具足,选择正当的职业来维持自己的生命,不操杀盗淫妄及走私贩毒等邪业,生活便无危险。一个学佛青年能具备这四个条件,生活安定快乐,家庭自然亦合理想而和乐了。

这样看来,佛教所追求的人生快乐,虽属高尚理智和纯洁情感的混和,而其基本的安乐生活,仍不离世间人生的安排和协调,以求家庭的安定与快乐;不如一般人误认佛教是逃避现实,厌离社会,不顾家庭天伦乐趣的。希望我佛教青年,於此三致其意!(学生黄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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