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示寿命之理
佛法示寿命之理
人生在世,谁不爱寿命?富贵的人,不稍说是爱寿命,不论说话写信,都喜欢听吉祥如意,大吉大利一类的话,如果听人说到「死」字,那就避之唯恐不及,好像死神就会降临他的身上。怕死,换句话说,就是怕自己没有寿命。贫穷的人呢,环境很苦,照理应该不爱寿命,可是不然,他们同样地爱寿命,纵使穷到没有饭吃,苟延残喘,辗转流离,仍挣扎著要活下去。除非那些受了很深刺激的人,神经变态,失了理性,才会去跳楼,投海或吊颈;除此之外,我想谁都爱惜自己的生命,也即是希望自己长命寿考,永远地活著才快乐。
一、假相的寿命
我们这个有形体的生命,依佛经的看法,只是一种假托的寿命;即是寿命虽然有,只不过是一种假相,根本没有可以不变坏的实体。故金刚经告诉我们:「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无寿者相」。在这「四相」上都加一个「无」字,正显不论我相乃至寿命相,都是虚幻不实的假相,其性本空,没有实体的。但世间的人,很少觉察到人生四相皆空的道理,因此不论富人或穷人,都挣扎著要寿命,爱寿命;而且为了寿命好,生活得好,还可以做出种种不择手段的举动,搞出许多乱子,明枪冷箭,你争我夺,弄得社会不安,世界不平。
有些富贵而又聪明的人,想保存自己的地位和产业,永远地继续下去,便寻找种种的方法,想延长自己的寿命。例如过去中国的秦始皇,到「六王毕,四海一」,长城万里,坐拥江山时,就更爱起自己的寿命来,恐怕一旦命尽,失去基业,所以要派徐福带了五百童男童女,入东瀛海岛求仙,希望得到仙丹,吃了长生不老。其他如汉武帝等访求方士,觅不死之药。可是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了秦皇汉武的存在,故知他们想藉仙术来延长这个假相的生命,终是不可得的。又如有诗仙之称的李太白,曾说过「我当乘云离,吸景驻光彩」,也是想返老还童,不改容色,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释迦牟尼佛从前说了一个故事:印度古代有个国王,想求一种长生不老的仙丹,使自己吃了永远不死。於是派臣子各处访查,希望能得到这种仙丹。後来查到在一个深山中,有一个道人藏有长生不死的仙药,即刻下令臣子去要求;可是在臣子赶到山中的前一日,那个道人已寿尽逝世。臣子拿不到仙药,回来将道人已死的消息禀告国王。国王大怒,说臣子做事太不认真,如果早一日赶到山中,道人未死,一定可以拿到仙药;於是就定臣子以重刑。当时有一个智臣在旁,对这事大抱不平,就向王进言道:「如果那种仙药吃了可以长生不死,为何这个拥有仙药的道人,也保不住自己的老命呢」?经此一问,国王顿然觉悟,放了那个无罪的臣子。这个故事启示我们有形假相的寿命,终归无常坏灭,除非是不懂人生无常真理的愚夫,才会要求仙寻药,做一种非分的希图!在佛经中把这个世界扩大到三界二十八天,而最高的非非想处天,寿命长到八万大劫,结果还免不了死亡,正是「纵经百千劫,还是落空亡」,所以说假相的寿命是不真实的。
二、真理的寿命
真理的寿命,是永恒的生命之流,不若假相的寿命可以变坏的。真理的寿命,它的本身是清净无杂,法尔本然的;但在无始时期,忽为某一种不清净的无明所薰染,於是妄动烦恼,造诸行业,就在真理的寿命上幻起假相的寿命。这假相的寿命所代表的东西,就是我们这个五蕴四大缘成假聚的身体。身体是代表这一期的寿命;身体百年,终归散坏,所以前说假相的寿命,终是留不住的。
真理的寿命,怎知是永?呢?说个比喻,好如一个碧清的大海,狂风不起,水平如镜。这本来清净的水体,正象徵著真理生命的本质;而水的本性是动的,时时很微细地在生生灭灭,相续推迁,正是象徵著真理的生命之流,永无停止。但忽然狂风吹来,掀起轩然巨浪,把这海水搅浊了。一风来生一浪,多风来生多浪。这些风浪的生起,正象徵著我们众生因受境界的业风所吹,就从真理的生命中,幻起一个至多个的假相寿命。则知本性清净的真理寿命之流,是一种静止的状态,到了假相的寿命因业风而现起,就成这个恶浊的人生,甚至不好的事物都纷至沓来了。在佛学上明白揭穿,真理的生命就是真如。真如是诸法的理性,证悟到这理性,智慧的生命,永远扩展,永无停止,也就是诸佛菩萨的净命慧命的开始,尽未来际,无有穷极。假相的寿命,就是无明。无明与真如,无始以来是同时俱有的;由於无始以来有真如时就有无明欲染,所以就覆蔽真理,妄现假相的寿命,隐藏了真理的慧命,成了众生恶浊的形象。因此,我们真的要获得寿命无量,长生不老,唯有凭此假相的形命,修习圣道,打破无明壳子,建设真如理性,那智慧的寿命,才会扩展至於无尽。犹如狂风一息,海不扬波,那无限碧清的水体,仍然趋於无限静止的状态,而相续推移,永无停息。
但是真理的寿命??真如,既然本来清净,如何会生起虚妄假相的寿命和无明呢?如果是清净寿命仍可生起烦恼恶浊的寿命,那末诸佛菩萨由於修证而获真净的慧命,岂不是将来亦可以生起无明的寿命,诸佛菩萨岂不是仍与众生一样可再轮回生死吗?这在经中,比喻金与金矿是同时俱有的,而矿的恶浊不能损害金的本质。金即代表真如,矿则代表无明,两者虽同时而有,不相妨碍,不过由於矿隐覆了金,好像由无明烦恼隐覆了真如理性的生命一样。一旦矿尽金露,金即永远清净光明,不复重与矿俱。众生由修行工夫,破除无明,证悟真如,获得真理永恒的寿命,证成佛果,不再退为众生的假相寿命,亦犹金既由於铸炼而出矿,就不会再退入於矿中。其道理是一样的。
三、事业的寿命
事业的寿命,即精神的生命。一个人的精神,可以寄托於事业,事业不朽,便是精神不朽。假相的寿命虽然过去,而精神所寄的事业却永远地存在。也即是精神寿命永远的存在。
我们中国人的观念,人生最可贵的是三不朽的精神。一是立言不朽:言是言论,包括一切文字的著述。一个人自己对学问有研究、有心得,有成就,须要发表言论,著书立说承先启後,继往开来,为百世之师。如孔子被人目称为至圣先师,就因他能著书立说,传下许多有关世道人心的匡时文章。所以他虽已逝世很久,而他的精神却寄托在他的言论里,永垂不朽。二是立德不朽,一个人只有言论著述,而没有修养的道德来陪衬,还是不够的,所以必须要再建立自己的道德气节,那你的言论才会得人尊重;不然,只会高谈阔论,空洞无物,或下笔千言,倚马可侍,而毫无道德,人格扫地,那就得不到众人的尊重,其人虽存,精神已死,更谈不到不朽。这便是有言无行的缺点,因不能立德,虽有言论也徒然无用了。三是立功不朽,功是功业,功勋。人生於世,不能专为自己打算,光是为了自己,这人生未免太渺小,太狭隘,太无价值。所谓「男儿志在四方」,应该要为社会,为国家、为世界人类,有所贡献,有所建树,立下不朽的功业,方不辜负这宝贵的人生。古来的圣贤,能流芳百世,遗爱於人间,多是对立言、立德、立功有所成就。他的精神不朽,就是他在事业永恒的寿命!
中观论说:「诸佛依二谛,为众生说法,一依世俗谛,一依第一义。若不说世俗,不得第一义」。第一义是佛法,是真谛之理;世俗谛是世间法,是俗谛之理。契真谛,就是得到真理的寿命;契俗谛,就是建立事业的寿命。真能体证真谛,获得真理寿命的永生,从古至今,唯有了生脱死,超出轮回的出世圣人??诸佛菩萨;世间的圣贤,至多在世间事业的寿命上,建立了三朽,对於出世的真理寿命,似乎还未曾梦见。真能在世间事业上立言、立德、立功,同时又能契证诸法真如,获得永?真理寿命,唯有福慧双修,真俗并融的佛陀,才能由修证而实现了的真理慧命。
不论是谁都好,没有契证真理的寿命,又无事业不朽的寿命,光是从假相的寿命上寻求永生,那是等於缘木求鱼,亦如炒沙欲冀成饭,终是办不到的。要得无量寿命,唯有基於不朽的事业,而进求真理的扩展,才获得永恒的慧命。
人生是否需要信仰
人生渺渺,世事茫茫,何去何从,很难确定,原因是个人的力量有限,对人生的认识亦不够,对人生世界所发生的许多复杂问题实在不易解决,所以应有一个信仰的对象,那面对现实社会,会更理智更有信心,不致於傍徨歧路,不知如何是好。
有些人认为人生不需要有什信仰,只要信仰自己就好;那些信仰神灵,求神问卜,信仰宗教唯神是赖,小看了自己都是不对的。
说这些话的人,有没有理由?理由是有的,他们只是太看重自己,没有看到自己以外的道理与宗教,想法未免过於偏激或偏差了一点!试问自己五官所接触到的、所知道的事物有多少?五官所接触不到和不知道的事物还有很多,所以信仰自己或尊重自己本无有错,只是自己所知所见的力量有限,对於一切未知未见的东西,都解决不了,成了问题。因此,要对人生的各种问题有透视的认识,信仰宗教还是需要的,尤其是佛教。
佛教虽然亦属於宗教,但佛教不是教人信一全知全能的神,以为人生都在痛苦之中,唯有信仰全知全能的神,才能得救;佛教则不然,它是教人先信仰自己,信仰人生一切的痛苦都源自自己过去所造的业因,既是自己做出来的,须要自己负责自救,不是专仰赖一神来解救。自己不救自己,也是解救不了的。因为自己所作的罪业自己不负责,把它推给神来负责,那是极不合理的。
佛教虽然和其他宗教一样很重信仰,但更重视理智;因佛教有自力教和他力教,自力教是靠自己的力量,他力教是靠佛菩萨的力量加被。在自力教方面,佛教根据轮回的因果律,说明善因善果,恶因恶果,皆由自己造成,自己造了善因,自然感受善果;造了恶因呢,自然也逃不了恶果的,纵使要求佛力加被,佛力也只能指示做法,要你自已去改造。自己如不肯改造,佛也无法帮你的。如老师教导学生读书,并指示好的方法,如果学生自己不努力,即使老师教导得怎好,甚至尽力提携,也起不了作用;佛教既注重自力教,什都要靠自己努力,自己不努力,佛也无从帮忙的。所以叫我们拜佛、念佛,多是一种他力助缘吧了,最重要的是自己能够勇猛精进,努力不懈,那,最後必定会获得成功。
有人说:如佛教说人生是苦的、空的、无常的、无我的,教人不贪恋这个世界,不是厌世吗?人人厌世,世界上的事情谁来做?世界上的事无人做,世界岂不是不会进步,反会趋於毁灭吗?
佛教说苦、空、无常、无我,是教人认识人生的事实真相。人生有生老病死,怨亲会离,不是苦的吗?几千年人世光阴,转瞬即寂,不是空的吗?一切事物的新陈代谢,刹那生灭,不是无常的吗?万法因缘所成,缘会则聚,缘散则灭,那里有我可得,不是无我的吗?佛教作这样说法,要人看破世情,不贪有相,减少争执,和乐相处,并不叫我们去厌世自杀,是要我们知道人生苦空无常无我之後,进求不苦、不空、常住、真实的所在,才能究竟离苦得乐。你看释迦牟尼佛,先观人生苦空无常无我之後,证到出世的真理,然後出入行化,入世度生,做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伟业。这不正是证明了佛教究竟的精神在救世而非厌世的吗?亦有人误会佛教的礼佛、烧香、燃灯、供水等等,觉得这样做没什意义,而且是迷信的。
宗教都有仪式,这是佛教的仪式。礼佛不是拜偶像,偶像是代表我们所尊敬的对象,如子女对祖先礼拜、军人敬奉长官、学生敬重老师。佛陀修养高贵,人格伟大,精神不死,影响後世无量众生,使之舍恶行善,不值得我们尊敬吗?有什迷信!烧香是清除浊气,表示敬信;燃灯象徵光明,代表智慧,表示学佛为求智慧,破除人生的愚暗;供水以示清净,水可洗涤外界秽污,表示以佛法的圣水,洗掉我们的心垢,成为纯洁的人生。研究起来,这礼佛、烧香、燃灯、供水,那里有半点迷信的气氛呢?
还有些人以为佛教叫人念佛诵经,烧纸求财,不但迷信而且是浪费金钱,它的好那里呢?
念佛是教人除妄念,妄念除则定慧现前,自然会断惑证真。诵经使人从文入观,触发智慧,这有什迷信?至於烧金银纸扎,及拜神求财,原是中国民间的习惯,为道教所提倡的作法,被人搬入佛门,就把这笔账记在佛教身上,其实与佛教是没有什关系的!
据说以前有个贪心的财主,怕死後没有钱用,所以临死时异想天开,派人去买了一大堆黄纸,在这些纸面印上了金钱模型,同时吩咐儿女在他死後把这些纸钱焚化,以便给他在阴司地府享用,於是造成烧金银纸扎的风俗,一代一代的传下来。其实在所有佛经中,都没有这种伪造金钱的记载。反之,这却与道教提倡符打醮,烧红绿纸有关,这种荒谬不正确的传说,与佛教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佛教的教义,既重信仰,又重智慧,故不盲目崇拜,亦不感情用事。佛经说:「有智无信增我慢,有信无智长愚痴。」可见佛教是一个智信并重,福慧双修的宗教,其真理给予人生莫大的启示,其修养给予人生莫大的裨益。所以我们不信宗教则已,若要信仰宗教,那应选择佛教的信仰,是十分正确和需要的。
因此,人生应有一个信仰,确立自己事业的目标,决定自己的志行,做起事来,精神贯注,不会散漫无章,才有所成就。这还是对信仰普通学问而说。一个人若是信仰宗教,则会更实际,因对宗教有真诚的信仰,可保证这个人是好人而不是坏人,因宗教都是劝人舍恶向善的;若在宗教中选择佛教的信仰,那更是自己一生幸福的胜算,甚至来世可得到一个踏实的、永恒、清净庄严的归宿。
人生需要的佛法
佛陀设教的宗旨,在乎普度众生,而在这所度的众生中,尤以人类为救度对象的中心,因此佛陀是为人生而说法,佛法是为人生所需要的;人生的许多痛苦,也惟有依佛法修行,才可以解除。这在研究过佛学的人,是没有什异议的;可是许多未曾读过佛书的人,往往只看到有一些佛教徒不合佛法的外表和行为,或以为佛教是迷信的,与社会不利的。现在为要纠正这些对佛教抱著错误的观念,我要把佛教的道理分四项,略为说明:
(一)佛法是信智并重的
每一个宗教,首先要著重信仰,如果没有了信仰,那就不能成为一个宗教。佛教是属於宗教的,因它与其他宗教一样的著重信仰;同时佛教也可以说是非宗教的,因它有与普通一般宗教说法不同的超低性。比如佛教重信仰,是不错的;而它尤重理智,是把信仰建筑在理智上的,否则信仰便会变成盲信,迷信。所以大智度论说:「佛法大海,信为能入,智为能度」。在这里见得只有信,没有智,是不能了彻人生真谛的,即使学佛也难以获得究竟离苦得乐的;这就是佛教与其他「因信得救」的,只偏重信仰的宗教不同的地方。
佛教是智慧的宗教,可是这种智慧不是普通一般的知识。知识是外向的,从外面的学习经验得来的,是有限量的,也不是统统都是正确的;佛法的智慧是内向的,是向内在掘发出来的,是无限的,正确的。这种智慧是必须依修戒而生定,由定功而开发出来的,它是经得起时代一切学术的考验,其合理和超越性,在世间一般宗教哲学中,是不易找得到的。由智慧契证诸法的真理,才能产生真知灼见,为古今中外的文化学者所赞赏。如中国的国学大师章太炎说:「佛教的理论,使上智人不能不信,佛教的戒律,使下愚人不能不信,通彻上下,这是最可用的。」康有为先生说:「仙学太粗,其微言奥理无多,令人醉心者有限;不若佛学之博大精微,至於言语道断,心行路绝,虽有圣哲,无所措手,其所包容,尤为深远。」英国哲人罗素则说:「各宗教中我所赞同者为佛教。」佛教如果不具有甚深的智慧和崇高的学理,那会使一般时代的哲人,心折如此呢!
(二)佛法是标本兼治的
佛教的智慧,分有真实智和方便智。真实智是体,方便智是用,从真智的本体上,生起种种摄化有情的方便作用,就是佛教福利社会的道德风化。我们知道社会是群治的,由於农、工、商、学、兵以及宗教各界的人士,各司其职,各尽其能,才能促进社会的安定和繁荣;可是今日的社会,人心如江河日下,淳源凉薄,风化不良,杀盗淫妄,肆无忌惮,虽绳之以国家的法律,只能治之已然,不能防犯未然,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惟有佛教的戒法,才能净化人心,澄本清源,足以移风易俗,树立良模。
佛教的基木戒律,在於五戒,是人伦的正法,近於儒家的五常。一不杀生是仁,儒家所谓「仁民爱物」,或「民胞物与」;二不偷盗是义,所谓「路不拾遗」,「弗义之财不取」;三不邪淫是礼,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四不妄语是信,所谓「民无信不立」,「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五不饮酒是智,所谓「酒能乱性败德」,「酒不醉人人自醉」,亦如「色不迷人人自迷」。酒能导色,故宜戒绝。五戒的性质与五常相同,而作法有异,儒家的五常重在理论,佛教的五戒制为必行的规条,不行则犯,名之破戒,有应得之罪业,受应得的果报,故凡受其戒者,莫不遵行,惟恐有犯。如果人人各安其位,各守其戒,则一人如此一人治,一家如此一家治,一国如此一国治,全世界人如此,则全世界亦国治天下平了。因此如有五戒治其本,加以法律治其末,标本兼治,则社会大同,人民坐享其利,欲世界不太平而不可得了。
(三)佛法是冤亲平等的
我们人类在平日互相接触的关系上,不免有厚彼薄此,或爱此憎彼的协调与不协调两种现象的产生,这即所谓冤家与亲家的不同。为亲家的日日相见,自然欢喜;最难堪的是冤家狭路相逢,分外眼红。这样由小冤家变成大冤家,或由少人的冤家变成多人的冤家,弄到家庭不睦,社会不宁,也成为国家乃至世界发生斗争的导火线,是不可忽视的事实。人类的冤亲关系,必须要透过佛理,才得协调,而免除过与不及的弊病。佛法体验到人生应要冤亲平等看待,是有其两个深切的理由:一是佛陀曾彻悟到人生的共同原理,在於共同的佛性。这个共同的佛性是人人具足,个个不无,而且又是「在凡不减,在圣不增」。就在这共同具有的佛性上,体知大地众生,不论高等动物与低等动物,甚至有情与无情,动物与植物,都是同体的;既然是同体的,还分什亲疏适莫?说什「仇者快而亲者怨」?如果悟知众生同体而强分亲疏,自己平心一想,亦不免哑然失笑了!二是佛陀从天眼智,观察众生是死此生彼,轮回不息,都曾互相做过父母兄弟,姐妹眷属的亲戚关系;以宿命智了彻众生界过去无始以来,一切人事过从,有更亲密更深切的关系。就在这种更亲密更深切的关系上,不但光是人类,就是对人类以外的其他动物,亦要建立起这亲切的关系。这样观想,谁肯把自己的亲人当作冤家来仇视?谁肯举刀残杀自己同体的众生?杀机既息,则一切冤家都变成亲家,内在不再发生怨憎瞠恨的心理,外界的家庭或社会斗争亦不存在,人类自然趋于和乐了。佛陀不但是理论的发现者,亦是理论的实践者。如佛陀在世之时,因为过去世未修菩萨道时与提婆达多结下怨恨,所以提婆达多时时想害佛报仇,时时来找佛陀的麻烦,跟佛陀过不去;可是佛陀并没有对他感到麻烦或烦恼,反之还对他表示亲切的好感,时时向大家说提婆达多是他的好朋友,善知识,由於提婆达多多生的逼拶兴鼓励,他的道业精进勇猛,提早得到越级的成功。就是那位与提婆达多做朋友的阿世王,受了提婆达多的唆使,不只毒害了父母,而且跟佛陀也有过不去的地方,可是佛陀对他也没有半点仇视,当他恶报现前,受到身患毒疮的痛苦,向佛陀忏悔,佛陀还是慈光摄被,使他毒疮平复,恢复了健康。这些,都是证明佛陀不光是在理论上说冤亲平等,而是在行动的事实上实现了冤亲平等。
(四)佛法是自他两利的
普通一般人的感觉,看见佛教徒入山或闭起门来用功,都以为佛教徒是消极厌世而自利的。其实呢,入山或闭门自作工夫,正是为入世利人做预备。所谓「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恰可以表达这个意思。
佛教的宗旨,在「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诸恶不做,是消极的自利,众善奉行,就是积极的利他。所谓自他两利,这不是很明显的证明吗?为什要硬说佛教是消极厌世而自利的呢?同时佛教行善的定义是:对於所行的善事,必须於己於人都有利的,才叫做善;如果於自己有利,於他人无利或有害的,就不能叫做善。又所作的善事,必须於现世有益,於来世亦有益的,才叫做善;如果只是目前有益的,而将来无益的,亦不能叫做彻底的善。这样来看佛教的为善,就是自他两利的标准的行善。所以学者梁启超居士说:「佛教之信仰乃智信而非迷信,乃兼善而非独善,乃入世而非厌世」。又说:「佛教之最大纲领,日悲智双修,自初发心以迄成佛,~?转迷成悟为一大事业。」修智以求转迷成悟,是自利的事业;修悲救济众苦,就是利他的大事业。如此,一个真正懂得佛理,能行佛事的佛教徒,就是人生自他两利的事业专家,相信谁也不敢说他是消极自利的逃世者了。
佛教的大乘行者,他们所作的事业,不但是自他两利,而且是利他重於自利,为人急於为己。孙中山先生曾说:「佛教以牺牲为主义,救济众生。」即是有见於此而云然。因为大乘行者的菩萨,他的发心修行善事,见苦必救,有求必应,你如果真有需要他的地方,他不但身外的财物可以布施给你,满你所愿,甚至自己宝贵的妻孥和生命,亦可以施献於你,真是「难行能行,难作能作」。而且他的布施为善,还是观空心境,不挟企图,所谓「度尽一切众生,而不见有一众生为我所度」,不杂丝毫功利观念。像儒家所说的「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亦都是可歌可泣的牺牲为人的行动,如果其中不存为功为忠的有得念头,或贪「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後事」的英雄浮名,那都可视为牺牲为众的大菩萨了。
中国在东晋时代有个叫邓攸的,他在石勒兵到,怆惶弃家逃走,因其弟早亡,特全其侄,继其香火,而把自己的儿子系在树上而不顾。为救侄儿,牺牲了自己的儿子,可以说已做到了无我的境界。这在佛教看来,也已成了舍己为人的利他行者,因此,世间一切「先天下之忧而忧,後天下之乐而乐」的贤者,莫非是菩萨化世的大乘行者。佛教得名牺牲主义,其价值就在乎大乘菩萨所表现的积极救世的利他精神。
人生一世,只有数十寒暑,不坚常的肉体,终归要坏灭的;而不坏灭的是精神的生命,所谓立功、立德、立言,是人生的三不朽。大乘行者的作为,就是人生三不朽的代表。人生必须在数十寒暑的短促时间中争取生命史上有价值的东西,才不辜负人生,失去人生生存的意义。现在从佛教是智信并重,标本兼治,冤亲平等,自他两利的四个要点上看,人生如要过比较有意义有价值的生活,少不了要向大乘行者学习看齐;或惟有大乘行者的救世行径,才是人生真正有意义有价值的憧憬与追求!
人生学佛的利益
凡是学习一种学问,都期望对於自己是有利益的;如果没有利益,那又何必花了许多时间与精力、财力去学习,岂不是很冤枉?学佛也不能例外,当然对於自己是有利益的;但站在相反的立场上,有些不理解佛教的人,或以为学佛是无益的,佛教是教人消极厌世,不事生产,意志消沉,行为疏散而趋於颓废的。因此,造成他们对佛教的误解,憎厌了佛教,以为学了佛的人生是灰色的,青年人更不宜学佛,加深了佛教走上衰老的路线。於此,为说明学佛的意义和利益,以见学佛的好处。
一、激励意定向上
人生第一要事,应是使自己的意志向上,因一切伟大事业的开展,都是由意志坚决向上来决定,但意志能够向上,须经一番洗链,没有洗链的意志,不但不能坚决向上,而且是散漫无归的。因为是散漫无归,所以终是茫无目标地横冲直撞,犹如狂象或野马,不受羁制,危险万分。这在叔本华谓为「盲目的意志」,对它发出悲观的叹息,其实就是这种未曾洗链的意志。如果意志经过理智的洗链,宗教的薰陶,从修养中加以控制,那就不会走向下坡,不致於盲目、漫无程序而找不到归宿。佛教的要义,首先揭穿人生的真相,显出众生平等的原则,打破社会的阶级和不平等,使君民受化,上下翕和。在释迦牟尼佛未出世前的印度,婆罗门阶级统治社会,控制刹帝利族,鱼肉吠舍族,奴视首陀罗族,贵贱悬殊,赏罚不平,纯用愚民政策,剥削贱民,甚至贱民窃听经教,亦撄诛杀之罪。到释迦牟尼佛出现於世,才高唱人性平等,待遇平等,权利平等,教育机会平等,矫正神权的迷信,打破印度社会的四姓阶级,把人民真正从ZHUAN制的镣铐中解救出来。因佛陀重视人类个性的自由发展,一切善恶生杀之权操诸自己,不是依靠神灵的判定与赏罚,自己精益求精便可向上爬,怠懒不务正业便会往下堕,所以贵如天帝,不求上进仍要堕落,贱如禽畜,逢时机方可向上翻身。在人类说,敏慧如舍利弗,钝拙如周梨盘特,只要自己努力,一样可以超凡入圣,给劣等民族以无限的激励而使之意志上进。故大庄严经转falun品说:「佛法大海,容纳百川,四河入海,同归一味。据戒先後,不在贵贱」。佛命难陀礼优婆离足,我慢山崩,地为震动。又佛成道後初次入宫觐父,父王见其带来之弟子,多从外道中改变信仰而来,又老又瘦又黑,乃选难陀等五百释种出家,使之侍佛左右。当时属於贱族的优婆离,感到自己身份太低不能学佛而悲哀涕泪,佛乃以平等心度之出家,因他勤苦修行,悟道反在难陀之先,而受到贵族出家的难陀礼足之敬。从这些地方,都可看出僧团中的平等制度,是能给予普通大众以无限的鼓励。一切因不如意而厌世的人们,意志消沉,出了家反而会勇敢起来,恢复了人生活跃的意趣,谁说学佛会厌世,会意志消沉呢?
二、调剂生活和谐
人类的生活,应是物质和精神的结合。今人迷信科学,偏重物质:轻视精神,以为精神只不过是物质大脑(细胞)的反应。要是大脑坏了,什都完了,所以只求眼前物质的竞争胜利,生活过得舒适就好,至於生命在未来是否继续存在及因果报应的业力之说,都被否认,因此得势当权,横行无忌,造成世界的残酷斗争,使人民陷於水深火热之中,受到无量的痛苦。
其实呢,物质享受的满足,只可视为人类生活的一面,决不能视作全体;人类另一面的生活享受,应是精神的安定力。当物质生活失却效用时,那时如无精神的享受,人类就会陷入痛苦的深渊而不能自拔。如一对对物质享受穷极奢华的富贵夫妇,因为独生的爱儿夭折,刺激过度,心理激变,精神就会发狂,那时非物质享受不足,实是精神不够安定,因此觉得生活不下去。这时需要有一种宗教信仰,来安定他的精神,维持他的生命,不致於走上自杀之途。他如政治失意、军事失败、商业破产、情场失恋、名誉损害、家庭失和等等,非寄予宗教信仰,不能再安定他们的精神,救济他们脱离苦海。而尤以佛教说明人生的世相无常,苦空无我,以及因果报应之理,更可以排解精神上的苦闷,使之重新安定下来,过著调和的生活。
佛世时有一个妇人死了爱儿,狂哭发颠,佛怜而救之,叫她去向人家借火,借得火来,儿便可救;但借火给她的人家;家中必须从未死过人,否则取来的火是无效的。妇人依命借火,家家都说有死过人,因自祖宗以来,从无不死之家。妇人借不到火,归来向佛禀白原因,佛乃乘机晓之曰:既然从来无不死之人,那你何必为儿死太过悲伤,须知人从善恶因果的业报中来,富贵寿夭,皆有一定,悲伤无益,徒然自苦。妇人因此悟道,心安理得,到绝望时也不致於自杀,而能重新过其安和的生活。这便是佛教救了她,也见得佛教在精神方面,会给予人生生活无限的安定力量。
三、预防身心过犯
犯罪,是一个极不名誉,也极不好听的名词,谁都不愿意听,谁都爱惜名誉,不愿自己犯罪;但一个人生在社会,亦不能保证自己永远不犯过错。试问在人类中,能有几多健全而不犯罪的人?若依佛法说,更难觅得不犯罪的人,因佛说一个人在起心动念之间,都不免要犯罪的,纵使你在行为上不犯罪,而你在思想的心念之间,打著自私的妄想,或侵损他人的念头,都是属於罪行。何况人多数是意志薄弱,自觉力和自治力不移,禁不起环境的诱huo,以致犯了罪。但这犯罪,也不是专指下流社会那些无理性的人的犯罪,就是中流社会,上流社会的人,感情蒙蔽了理智的眼睛,还是一样要犯罪。国家为了防止犯罪,才订立法律来制裁。如不禁烟,则鸦片、吗啡、红丸、白面之流,势必肆无忌惮。如不防盗,则抢劫、绑票、小偷、扒手之类,亦必更形猖狂。其他如好声者迷於舞,好色者迷於嫖,好货者迷於财,好饮者迷於酒,好博者迷於赌,无一不是引人犯罪的行为,修养不够,不能自制,难免被卷入漩涡,弄到丧身害命。因此需要预防,社会乃有法律的条文和宗教的道德规则,使人先於精神上有所警诫,然後控制自己的行为,以免犯过。佛教对於预防过失的具体方法,是在身囗意三业上论定,认为预防意业的思想犯罪,比预防身囗二业的行为犯罪还要重要,如果先控制了意业的思想,身囗的行为就不会过於放肆,所谓「擒贼先擒王」,正是澄本清源的方法。国家之法律,只制裁其犯罪以後之行为,未能於事前先加预防,只是治标,不是治本,宗教的道德律,先制其精神,根除其心理上的病源,先作未雨绸缪,不因临渴掘井,才是预防犯过的最好法子。复次,佛教规范人类的道德律,在五戒十善,既防身囗犯罪,所谓防微杜渐,无所不至。故宋仁宗尝问文彦博治国之法,文彦博答以最好方法,莫过受五戒、持十善,盖一家行五戒十善则家治,一村行五戒十善则村治,一国行五戒十善则国治,如此则不须法律,亦可坐享江山的太平。仁宗认为至善之论。可见佛教的道德善法,实为预防身心犯过的阿伽陀药。
四、需要外力援助
人是社会的一份子,一生的成就,主要是靠自己的努力,再加上整个社会外力来助成。如学生读书,把功课搞得滚瓜烂熟,虽然全靠自己的痛下工夫,但如果没有学者编辑课本,先生教授知识,自己的读书就无所凭藉,也不能得通各门的学识。又如吃饭,这煮成饭的米,是由农夫种植而来的,中间又经过许多人工善巧的筛制烹调,我们才有饭吃,可见有饭吃亦是全赖外力的助成,不是一个人什都可包办得了的。现在讲到学佛的好处,亦是等於说多得一种外力,来帮助我们道业的成功。我们认为佛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模范对象,他不但具足智慧,亦具足威德神力。他的智慧固可以启发我们的思想,他的威德神力,更可以助我们所求的希愿,所做的事情,达到成功。例如我们要环游世界,必须藉轮船、火车、飞机来做交通工具,才能达到环游的目的,决不能光靠自己两条腿,就能跑遍全世界。或即使有给你跑遍世界的可能,但你也不能担保在中途自己不发生危险,或因生命短促,路途太长,未曾成功,而身先死。因此,最好的方法,还是靠飞机、火车、轮船的外力来援助,使自己很快地到达目的,而且危险也较少。我们学佛,希望佛的威德神力来护佑我,来援助我,其道理也是如批。
五、解脱人生桎梏
人生有许多不自由的束缚,好像上了一重枷锁。这枷锁有有形的和无形的两种。有形的枷锁,如人事的缠绕、家庭儿女的拖累等等,困缚了自己的身子,把自己桎梏起来,一点也不得自由。无形的枷锁,是精神上的困惑,如知识学问上对於人生许多问题未能解决,许多从精神上「求不得苦」的烦恼,都成了无形的桎梏。人生有这两种枷锁桎梏著,所以时时会感到苦闷,而想寻求解脱的方法。
佛法,就是解脱人生从环境而来的苦闷的最好方法。它的道理,说明人生是缘起性空,一切现象,都是苦空无常无我,无时不在生灭的变幻,如浮沫泡影,毫无实在性可得,叫我们看得透彻点、要放下,不要太执著、太认真,以免搞出许多乱子,来自己桎梏自己,那是愚人的事,所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佛教教人看破现实,断惑证真,达到超世的解脱,才算究竟的解除桎梏人生的枷锁。超世的解脱有两种,是我空的解脱,和法空的解脱。前者是小乘的解脱,後者是大乘的解脱;达到小乘我空的解脱,对於人生从现象中所生的一切有形的枷锁,皆可消除了;若达到大乘法空的解脱,则一切从精神上所起的无形的烦恼枷锁,亦都可以解除,而以解脱至圆证佛果为究竟。到这时,人生一切桎梏,都可解除净尽,从自己个性中开展出一个自在光明的新天地!
佛教总会主办的星期弘法会,今天开始在这间大礼堂弘法,我想不论讲者与听者,看到有这样一座堂皇庄严的礼堂给我们作引法工作,大家在精神上一定都是高兴而愉快的!
本来佛教总会的主要工作,是要弘扬佛法。过去因为没有会所,没有一个可以集中弘法的地点,同时人材也感不够,所以弘法的工作,未曾积极的推动;而现在既有了地点,又有不少有德学的法师与居士,以及佛教青年都在学习弘扬佛法的技巧,所以这次由几位热心弘法的同事,决定把这个星期弘法会成立起来。这是一个宣传佛法的良好途径。
现在我要讲的题目,是「佛教与人生」。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不讲佛教与人死,而讲佛教与人生呢?我先来问一间各位:谁愿意人死?我想个个人都愿意人生而不愿人死的,所以要讲人生,不讲人死。同时佛陀出世人间,在人间成道说法,佛教也就是为人生的需要而施设的,并不是为人死或死人而设立的,自然我现在要讲的亦是人生的佛教,不是人死的佛教。
一、两个问题
不过在这里有两个问题:一般社会不明佛理的人,的确有误会佛教是人死的,不是人生的,因他们看见许多人平常与佛教没有什关系,每到家里死了人,才到庙中请僧尼去念经,这不是证明佛法是到人死的时候才用得著的吗?还有人误会佛教是消极厌世的,逃避现实的,与人生社会没有什关系,因佛教专门谈空,说一切法都是空的,既然一切法都是空的,还不足以证明佛教是厌世,是逃避现实社会的责任吗?所以认为佛教与人生似乎没有多大关系。关於这两个问题,现在简单地先来解答一下:佛教的法门,原有两类:一类法门是注重现实人生的身心健康,家庭和乐,社会互助,政治修明,国家繁荣,世界太平,如药师法门,及菩萨所修的六度法门等等,都是正视现实,凭自己的力量,广建善业,以期自利利人的。一类法门是提倡念佛礼诵,加被生者消灾灭罪,福佑死者往生乐土。如求生净土的弥陀法门,就是凭他佛菩萨的力量扶助,使罪业沉重者转危为安。但阿弥陀佛的念佛法门,盛行很广,大家都认为念佛容易,尤其能帮助死者往生,所以造成家里死了人就请僧尼念佛念经的风气,於是有人看到这种情势,就认为佛教是人死了才用到的,把佛教注重现生行善修福,面对人生,正视现实的人伦正法,善生之道都疏忽了,遂使人生的佛教,变成人死的佛教。同时佛教讲空,是要空去烦恼主观的执障,并不说空了什都不要,如果是这样,何必劝人为善?为善有什用!
二、人性提高
先从人性来讲,佛教与人生最亲切的关系,是在提高人性。佛陀在菩提树下悟道,发现大地众生皆有佛性,有佛性的都可成佛,这佛性,就是人性的提高与开展。这一发现,给予人生无限的光明与福乐,也找到了人生向善最高的目标或归宿;在佛陀没有发现佛性以前,我们的人生,可说是迷迷糊糊,渺渺茫茫,长夜漫漫,黑漆一团,没有光,也找不到热。同时这个发现,在人生社会,引起两个很大的启示作用:一是人人皆有佛性,则人生社会,绝对平等,一切社会不平等的阶级制度,在平等的佛法中都站不住脚。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是如此。一是人人都可做佛,给予人生很大的鼓励,因为不但富贵智慧的人可以学佛,可以成佛,就是贫穷愚痴的人,只要自己能向善学乖,一样可以有成功的希望。如佛陀在世时,做马夫的优波离,扫地的周梨盘特,担粪的尼提,都能够从学佛获得成功,他们从最卑下的奴隶贱民,而翻身为最尊贵的圣者。就拿现在来讲吧,亦有人因境遇坎坷,时运不济,往往心情消极,意志消沉,走向自杀的道路,想要毁灭自己,後来听到佛法,或看见佛经,体会佛陀的道理,对人生种种的启示兴鼓励,自己可以创造自己的福运,改变自己不良的环境,即生可以实现理想,因此激发本能,心情由消极转趋积极,改变观念,重新做人。在两年前,我在一个佛教杂志上,看到张君志圣写的「信佛因缘」。他有个小康之家,家里有一妻一子,生活尚好。但在他廿九岁那年,忽然发生不幸之事,妻子急症亡故,跟著儿子放学回家,又被车撞死,真是祸不单行,使他的精神陷於极度痛苦,朝晚都徘徊於海边,想跳海自杀。而因他常常徘徊海边,小偷又乘虚而入,偷了他的财物,使他对人生更感悲哀与失望,再也生活不下去。可是一次无意中经过寺门,被人拉入法堂听经,刚刚听到法师在讲三世因果的道理,说及人生的父母兄弟,妻子眷属,都有冤缘的关系,有缘的是来报恩,令你欢喜,有冤的是来报仇,令你苦恼。使他想到自己妻儿的逝世,害他痛苦,莫韭前世害过他们,今世来报仇,於是心就平了一半,精神的痛苦也减轻了。因为多与佛门中人接触,有些人知道他过去生命中的一页惨史,也时时以佛理开解他,使他的心情渐渐的积极起来,重建家庭,重新过著温暖的生活,且为我佛信徒,帮忙佛教做了许多慈善事业。一个人到了死亡边缘,而被佛法救回来,重新做人,这正是佛教对於人生有益的证明。
三、少欲知足
再从修养来讲,佛教与人生的关系亦很切实。佛陀成道不久,在鹿野苑为五比丘讲阿含经,常常教诫门徒做生活修养的工夫,先由「少欲知足」,做到「离欲清净」。这欲,是指饮食男女等贪欲。人生有贪欲,就有烦恼,有烦恼障蔽佛性,失去灵明,愚痴无智,是非不辨,争夺以兴。故中阿含苦阴经说:「以欲为本故,子共母争,母共子争,父子兄弟亲族辗转共争,更相说恶,何况他人?」这是说明家庭斗争,亲族斗争,都起於私欲。又说:「以欲为本故,王王共争,民民共争,国国共争。彼因共相争故,以种种器杖转相加害,或以手杈石掷,或以杖打刀斫。」这也是说明人类由於私欲作祟,弄得王与王争,民与民争,国与国争。因此佛陀诫人少欲知足,除了为公众的利益与人论辩,决不为达到私欲的希求,贪取无厌,与人争执。故由少欲知足,做到离欲清净,身心快乐,是佛陀从经验中教人修养的一贯工夫。
世人皆因徇於一己的私欲,被私欲俘虏,做私欲奴隶,世间才有战争,使人类受到腥风血雨的灾劫。如世界第一次大战时,许多人都说是为了「面包问题」。及战争结束,所耗去的军费,以美钞连续起来,可绕地球几个圈子。倘以这些所耗的军费,转移过来发展农业,增加农产,推想收成足以养活另一个星球的人。可见打仗并不完全为了面包,还是为逞私欲、斗英雄。又以世界第二次大战来说,第一次估计二千二百万人死亡,三千零四十万人受伤。毁灭物资,难以估计。所受的影响,遍於地球每个角落,惨痛之深,史无前例。可是战争结束,人心仍未痛定思痛,不见有何觉悟,依旧各为其私,乘乱取势,以人食人,以人杀人。这种由贪欲而自私的祸害,试想除了佛法的法药??少欲知足,离欲无争,慈悲济拔,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还有什更好的方法,能使世界和平,众生安乐呢?
四、无我为人
人类的多难,起於多欲,是指自私的欲爱。这欲爱有自我的欲爱,眷属的欲爱,境界的欲爱,而以自我的欲爱为主体。自我的欲爱,是爱自己的身体,为人生最大的祸根,一切的贪欲,都因执我而起。由於执我的身体,跟上来的就有我的财产,我的名誉,我的妻子,我的车马,以及我所占有的一切东西。凡是我心所欲,我力所及,莫不恣意争逐,据为己有,争之不已,世界从此多事,人生也就从此沦於苦海的泥淖,越陷越深,难以自拔。对於人生执我为是的道理,佛经中有个比喻说得很好:从前有一个人,天天想金,想得发狂。一天经过闹市,看见一间金店,便走进去,拿了金子就跑,当堂被店主人捉住送将官里去。官问他为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敢拿走人家的金子?这人答得很妙:当我拿金时,只看到金子,没有看到旁人。这比喻执我的人,只知有我,不见有人。人们为了满足自我的私欲,不惜明争暗斗,要争权,要夺利,要享用丰富,要优越他人。你要如此,我亦要如此,弄得人我斗争,团体不和,社会不宁,祸根都从一个我字,生出一个私字,使人生走入了不光明的黑暗时代。佛法的修养,首先注重无我,但要知无我,须先识唯心,一切都要从自己的本心做起。这从消极方面,先要铲除自己的私欲,打扫自己的心境,清净无染,如镜照物,明察秋毫,不被尘污;从积极方面,由透视一切事物的缘起性空,如幻如化,舍小我为大我,发出大智大悲无畏的精神,深入社会,广建净业,不惜牺牲自己,而为社会大众广谋福利,争取世界和平,使人生趋於升平乐业的和善之境。
五、缘起唯心
佛教的无我,是从缘起法上阐明的。佛教阐明世间一切的事物,它的生起,都有它的主因与助缘,单独是不能生起的。如这张桌子,木料是它生起的主因,但如果没有人工等助缘,是不能做成这张桌子的。由此一物推至其他的东西,因缘所生的道理也是一样的。如此,人生社会的存在,无非是种种主因与助缘的交织和合,所以社会应互助,人生应合作。同时人生社会既是从缘而起,这缘若是好的,人生就清净和平,这缘若是坏的,人生就贪染杂乱。所以法华经说:「佛种从缘起」。又说:「随於染净缘。遂分十法界」。十法界分六凡法界与四圣法界。六凡法界的天、人、阿修罗、地狱、鬼、畜生,是从染缘而起的;四圣法界的佛、菩萨、声闻、缘觉,是从净缘而生的。而染净之缘的诸法,都是从心所造,心是一切万法的总源,源清则水清,源浊则流浊,所以佛法注重修行必先修心。修得心净则家庭净,没有了家庭斗争;心净则社会净,没有了社会斗争;心净则国家世界俱净,没有了国家斗争,世界斗争。故楞严经说:「当平心地,则世界一切地皆平」。在这里,我们应深深地理解到佛教的推行与否,与人生的泰否,世界的安危,是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在儒书大学上说:「欲平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儒学主张治国平天下,先由格物明理,诚意正心做起,这与佛教的基本修养,先修其心的道理,亦很接近。而憨山大师解释格物之格字,为格去君心之非,格去物欲之蔽,则更显出佛教呵欲止争,离欲清净的道理,与人生向善,世界升平大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