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辩论的过程中往往容易情绪激动,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便开始指责他人,甚或意气用事。即便心境平和之时也容易言辞欠妥,冲撞对方。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一定要加以忏悔,并且发愿要坚决杜绝此类情况再次发生。
当然,如果在没有生起嗔恨心、也不以恶念诽谤他宗的情况下,就某些观点与人辩论,则具有很大功德,因为讲(讲经说法)、辩(辩论)、著(著述造论)本来就是智者的三大事业。现在,有一部分人并不赞同僧人们的辩论风气。其实持这种观点的人,并不理解辩论的目的和重要性。麦彭仁波切在赞扬宁玛派的愿词中曾经指出,我们宁玛巴辩论的传统异常殊胜,所以修学宁玛教法必须学习自宗的辩论风格以及造论方法。麦彭仁波切同时指出,只会增长分别心与妄念的争论则毫无意义。但就显宗与密宗的某些相关问题,以了义与不了义的观点进行分析辨别,则十分必要。对于这一点,每一位修学佛法的人都应当深刻理解。
其实,辩论的传统也并非宁玛派所独有。根据《俱舍论》的论述,心所法被划分为五十一种,受与想是其中的两大类。受的对境是痛苦与欢乐,即是心识于外界色法的种种感应。世间的在家人即常常沉湎于对受欲的追逐之中。而想的对境则是宇宙间的一切万法,故而出家人经常针对有关人生根本的诸多问题,进行研究和思考,进而就思维结果之异同,于内道间进行交流和探讨。例如对于心识的常有与否等诸问,进行的辩论极为频繁。再比如就声闻是否圆满证悟法无我这个问题,宁玛派与格鲁派之间的辩论也可谓旷日持久。后者坚信声闻罗汉已经圆证,前者则认为尚未圆证。由此可见,无论内道与内道之间,还是内道与外道之间,就某些共同关心的问题进行辩论,是无法避免的。
实际上,辩论也是维护和弘扬佛法必不可少的手段之一。麦彭仁波切本人也非常擅长辩论,他曾经在石渠县依止格鲁派舍西拉龙寺的舍西格西为上师,学习因明,最后舍西格西却无法辩赢他。无垢光尊者和噶玛乔美仁波切也经常参加辩论法会,为了清净自己的罪障,噶玛乔美仁波切甚至在手脚剧痛的情况下仍不停止辩经。而无垢光尊者与对手的辩论,则又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辩论的反面典型:当不少出家人在无法辩论过尊者时,他们居然抄起木棒就来攻击尊者,这哪里还谈得上增进闻思的辩论呀!此外,印度的南桌儿寺和白玉的达塘寺至今还保持着辩论的传统,其他一些小寺院则因不具备这种条件而不得不放弃。我们学院之所以能够发展到今天这样的规模,也同保持辩论这样的传统具有很大的关系。当初,在学院准备开设辩论课的时候,我曾在梦中见到了托嘎 如意宝,对此问题,他老人家为我进行了特殊开许,此后课程开展得果然非常胜利。如今回想起来,假如当初没有开设辩论课程的话,内道的其他一些宗派,或许会因误认为我们不精通经论而轻视我们。
正是通过辩论这种方式,学院中的某些堪布们才会以广博的学识名扬世界,令人不敢小视。现在,很多具有智慧的人都知道我们学院的辩论水平非同一般,因而不敢轻易前来挑战。因此,我希望本院的僧众们能在这方面多加锻炼,经常参加辩论会,即使大堪布们也不例外,大家共同努力把辩经这种优良传统健康地维系下去。
在这里,我还要借助法称、陈那二位论师的事迹,来进一步说明辩论的重要性。法称论师与陈那论师都是真正的大成就者,陈那论师是因明的倡导者,法称论师则是因明的弘扬者。当初在陈那论师造《因明论》的时候,他才刚刚写下对释迦牟尼佛的顶礼句,大地便开始震动,彩虹也突现于虚空。除起之外,当时还出现了众多瑞相。他们二位论师都非常擅长辩论,在他们二位住世时,印度外道极为兴盛,毁坏了许多佛教道场。法称论师和陈那论师为了护持佛法挺身而出,同外道进行激烈的辩论,并最终取得了所有大小辩论的胜利。在那个年代,几乎完全是依赖他们的辩论才能,才最终得以降服外道,从而在生死关头拯救了佛法,保障了佛教在印度的继续传播。因此,法称论师和陈那论师才被列为我们南瞻部洲的二圣六庄严之一。由此可见,辩论对于佛法的弘扬是多么重要。
但是,如果有人在辩论的过程中起了忌恨与傲慢心,那这种辩论最终就会背离它的初始目的,从而使辩论失去它的积极意义,尤其当辩论对手是金刚道友的时候。如果发生了这种状况,我们就应立即中止辩论,否则,这种辩论非但没有任何功德,反而会产生极大过失。麦彭仁波切曾经指出:“凡夫的辩论犹如回音一般空洞。”由此可见,智慧愚钝者在尚未理解佛法真正道理的情况下,以贪执之心赞叹自宗、诋毁他宗,其行为可以说是毫无意义。
我们在看格鲁派平日的辩论时,便常常会遇到类似的情况:有的人明明已经失败了,却还要强词夺理、胡说八道。还有些人认为自己智慧超群、见解过人,因此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也不管任何事情,都坚持说自己永远正确,就算他人已经将所有的正确道理和盘托出,他也依然不愿接受。这种人刚愎自用、顽固透顶,他们的我执大大超过了常人。
一个品格正值的人,往往会把辩论过程中的失败看成正常现象,不仅不会大惊小怪或为之沮丧,相反,还要从中汲取许多经验教训,以便增长个人智慧和辩论才能,好使自己的修行不断增上。而那些在辩论过程中,观点既站不住脚、语言又自相矛盾,明明知道已经无法挽回局面,却仍然要绞尽脑汁为自己竭力辩护的人,却总是迟迟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他们表面上看来天资聪慧、能言善辩,实际上却是愚蠢之极,即便是旁观者也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这种人争强好胜、虚荣娇蛮,其性格上存在着很大的缺陷。长此以往,他们的智慧将很难得到提高,其他方面的才能也不会有什么进步。
谈到这里,我又想起这样一个公案:当年,萨迦班智达曾经在尼泊尔同外道进行辩论,但出师不利,在辩论之初他接连失败,眼看就要彻底无望了。这时,对手中有一人以为此刻的萨迦班智达定会悲伤莫明、痛苦绝望,便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特意前往探窥。哪知他看到的竟是萨迦班智达身边的文殊圣像正心口发光、光明赫赫地加持尊者,这个外道便马上对其生起不共的信心。当时,文殊菩萨对萨迦班智达开示道:“昨天你将我观想在你前方的虚空中,明天再次辩论时,你应该将我观想在你的头顶上方或右侧肩头,如此则必胜无疑。”第二天,萨迦班智达依教奉行,果然力挽狂澜,转败为胜。他的对手看到自己的失败后,就将头发拢于脑后,然后张开双臂飞至空中,妄图以显示神变来令尊者折服。看到这一情形,与萨迦班智达同行的一位宁玛巴瑜伽士便以手中的金刚橛指向外道落在地面的身影,外道的身体马上就应声落地。但遭到彻底失败的外道并非心服口服,他又对萨迦班智达说道:本来我的辩才超胜于你,怎奈你肩膀上有红黄色的人手举宝剑,非常厉害,才令我无法取胜;按理我的修证也比你精深,之所以从空中掉落,完全是因为你身边的瑜伽士,实则非你的能力高超等等等等。不过,无论如何狡辩,这位外道也掩饰不了失败的事实。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的文殊像和金刚橛辗转流传,如今都为我拥有,金刚橛是由智悲光尊者传至菩提金刚,再传至多拉晋美三藏,最后由晋美丹毕玛传到我手中;至于文殊菩萨的圣像,则是由当年一位名叫加瓦宁玛的藏族学者设法找到的。今天谈及这些历史,并非有意耸人听闻,夸大其词。只是希望大家记住一点,那就是今后无论在进行或接受灌顶,还是行持密宗的其他事业时,我们都应将本尊观在头顶或右肩上,在与他人辩论乃至做降服仪轨时当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