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 众 部中观系 释圆唯

一、世间人的爱

爱，在世间，似乎是个永恒的话题。

法国思想家罗兰说： “ 爱是生命的火焰 , 没有它 , 一切变成黑夜。 ”

查尔斯王子，为爱，愿意转生为卡米拉的卫生棉条。

女作家张爱玲，为爱，可以低到尘埃里去，并且欢喜得开出一朵花来。

在大多数人眼里，爱，与幸福息息相关。所以，一生为爱所牵，背负沉重，甚至付出生命 ……

此时，若佛教说：爱不存在，或者爱是个坏东西。那就不仅在与罗兰唱反调，简直在与大多数人唱反调。

可是，如果一个法是真理，那为了能让众生趋入真理，唱唱反调也无妨。

二、佛教如何看待爱

（一）爱是染污性的

在佛教看来，以上大多属于染污爱。

当六根值遇六境，便有了触，由触而生苦受乐受及舍受，又对乐受生起不离爱，对苦受生起乖离爱。

如，当贾宝玉见到林黛玉，觉得天上掉下了天仙似的妹妹，生起欢悦，不想舍离，这是不离爱；当荷西落水，三毛的爱情被淹没，不想接受或者想远离种种苦受，这叫乖离爱。

（二）爱是因缘和合的产物

爱，是一种烦恼，夹杂着无明。是因缘和合的产物。

张爱玲曾说： “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

说的也是因缘具足才会遇。可惜，这位女作家，未必懂得其中深义。

如同飞鸟出现在屋顶，室内桶中的酸奶就会印现鸟迹。空中鸟迹本来觅不可得，怎么会出现在酸奶上呢？这就是一种无欺的缘起，这个结果必定观待它的因缘，这是观待理；当因缘具足时，鸟迹就出现了，这是作用理。世间一切器情现象，无不如是。

所以，爱如鸟迹，因缘具足就会现。缘起而现，是有实法的自然本性，是颠扑不破的法尔理。

如颂云： “ 未观察似喜，依自前前因，如是而出生，后后之果也。 ”

未经观察似乎欢喜存在的种种显现，依自前前之因而如是产生后后之果；且不会错乱生，不会无穷生。

（三）爱是束缚于轮回之因

缘起分为外缘起和内缘起。

种子生芽等，是外缘起；

“ 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 ” 这是内缘起。

这十二缘起支，环环相扣，如同锁链，将众生束缚于生死轮回。

爱属于第八支。所以，爱确实是凡夫生命的轮回中不可或缺的一环；缺了这一环，凡夫生命的轮盘无法持续。可是，并不像罗兰所说，没有它，一切变成黑夜。相反，没有它，能让我们真正趋向光明。

三、斩断轮回锁链的关键

（一）为什么断爱是重要的一环

遣除相续中的爱，是很多修行人一生的修持。

因为，爱是轮回之因。没有因，就不会投生轮回。

《成量品》云： “ 痛苦颠倒心，生爱而束缚，生因若彼无，其即不投生。 ”

《中观庄严论释》讲： “ 如果生起了爱，则不会善罢甘休，自会竭力追求所爱的对境，于是出现了取。 ”

爱能遮障我与我所的一切过失，反而视为功德，生起爱恋，并为之驰逐不息。就这样让一生空过，无有任何实义。通过取，又让相续中爱的习气，逐渐稳固。

所以，爱与取是引发后有的关键。

而爱是取的源头；每一刻，无数的烧杀、掠夺、欺诳、淫乱，缘爱而产生。爱，如同渔夫的诱饵，猎人的琵琶声，时时引诱我们，让我们无法自控，不断求取，深陷轮回。以致今生受苦、来世乃至无量劫中继续受苦。

所以，断除轮回，最重要的环节就在于斩断爱。

在十二缘起中，有些支，我们无可操控。比如，无明、行、因位识是过去世的因果；果位识、名色、六处，是在胎中形成；出胎之后，我们生活在世俗中，只要有眼根，肯定就会见色法；有耳根，不可能不听声音 …… 所以，触与受，很难避免。

由此，需要在爱支有所突破。想方设法控制无明，阻止不离爱或者乖离爱出生；如果还是跟随以往的习气，不由自主产生爱，一旦贪爱得不到满足或者被阻止，或者爱的领域受到侵犯，烦恼就出生了，造作恶业的想法和行为，就出生了。

（二）如何断爱

断除爱，必须借助于修法，引发一种空性慧。

1 、首先以理观察爱之因 —— 受。

《智慧品》云： “ 苦性若实有，何不损极乐？乐实则甘等，何不解忧苦？ ”

当失去所爱，内心的痛苦真真切切，无法自已，失去控制。然而，这痛苦，真实存在吗？如果是，为何不能障蔽安乐生起？

众生心相续中的苦乐剎那变迁，说明痛苦不存在实有本体。

数论外道说，安乐存在于外境中。比如，饮食受用上存在着安乐，所以享用饮食，会觉得幸福而满足 ……

可是，如果一个人正在经历失去儿子的悲伤，妙色美味又如何能使他安乐？

苦乐如果真实独一存在，又怎么会有种种差别？有些人，居无定所，心里却充满安乐；有些人，身居豪宅，却一生内心悲凄 …… 就像米兰昆德拉所说：每一个繁花似锦的地方，总有一些伤感的蝴蝶从那里飞过。

可见，苦乐感受无有自性。了知此理，为何不熄灭由受而生的贪爱？

2 、再观察爱之本体。

《中论》云： “ 非缘起之法，始终皆无有。 ”

爱若自己独立存在，决定不需要观待受等因缘；有自性与观待因缘这二者相违。 “ 需要观待因缘 ” 说明它没有自性。即使观待因缘，则受与爱是接触还是不接触而生？不接触，则无关联，不可能生，如同东山和西山，在东山播种，不可能在西山开花；接触，则必须同时存在，当受存在时，爱已存在，何必再生？接触、不接触均不合理，除此，无有其他实有生的方式。因此，唯是无生。

如果爱真实唯一存在，不应有变化。然而，很少有人，一辈子，只爱一个人、一间房、一件衣 …… 你所贪爱的那个人，昔日甜蜜唤你；十年后，也许如同左手握右手一般没有感觉；二十年后你疾病缠身，耗尽家财，也许盼你早日死去 ……

爱，到底在哪？能爱的心识，以离一多因观察，了不可得，不可能存在爱；所爱的对境上如果真实存在爱，则应所有众生见了这一对境，都会生起贪爱。但是，事实并非如此。比如，对于胡兰成这个人，在张爱玲眼里，是最爱；有些人觉得，他是个作家；而对正直的人来说，却不过是个汉奸，令人生厌。

四、总结

综上所述，爱，根本不存在真实本体。不过是缘起而现；正显现的当下，如同空中之鸟迹，遍寻不得。

如《圣宝源经》云： “ 诸法空性无觉知，如同空中之鸟迹。 ”

对此实相真实洞见，爱的相续就不会延续。拔去贪毒，从心上下功夫。得之勿喜、失之勿忧。不再求取，从而熄灭业惑，阻止轮回，抵达究竟的安乐与光明。所谓 “ 没有爱，一切变成黑夜 ” 的执着，终会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