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推崇马哈咖吒亚那(Mahakaccayana)尊者为详述他略说法义能力第一的弟子,马哈咖吒亚那能得到这项殊荣,主要是因为在各部经(Nikaya)①中被发现得八篇经典:《中部》三篇、《相应部》三篇、《增支部》两篇。除此之外,在各部经中还可发现与佛陀略说无关得其他论述。
分析“法”,直指法义的核心
总观这些论述中所具的一致性与独特风格,在在都揭露了创作者的心理特质。它们是周密、平衡、细心与谨慎、言之有物、一丝不苟、敏锐、设想完善与圆融的。但无可否认,它们也有点枯燥,既不感性也不浪漫,且毫无其他著名论师的华丽修饰。其中看不到任何譬喻、寓言或故事,所用的语言朴素但精准无比。
他的论说和佛陀、沙利子尊者与阿难达尊者等人相比,显然少了一些能打动人心的精彩譬喻。马哈咖吒亚那尊者著重于义理内涵,而非文学修饰,平铺直叙的文字只是为了直指法义的核心。身为”法“的分析者马哈咖吒亚那尊者非常类似与沙利子尊者,两这的论说也确实有相似之处,其间的差别主要在强调的重点,而非实质的内涵。
例如,在《正见经》(Sammadittbi)以及《大象迹喻经》(Mababattbipadopama Sutta)中,(1)沙利子尊者的说法是从某个特定的主题开始,藉由分解逐步分析那个主题,并轮流解释每个成份(经常伴随更细的分类)。
而马哈咖吒亚那尊者则在自己的特定范围内,通常不如此做,而是从佛陀的简短谈话开始,它们经常具有直觉、诗意或劝戒的特性。他接着就会藉由拆解佛陀说法的格言或警句,将它们连接到更熟悉的已知理论架构上,通常是由六入处②与修习根律仪③展开论述。这两位大弟子强调的重点虽然不同,但对于系统分析的喜好却相同,并展现出同样犀利的思维模式。
因此,在上座部传统里,这两个长老无疑地都被视为诠释佛法的特殊方法学之父,在佛教撰述史上占有一席之地。沙利子尊者理所当然地被视为阿毗达摩原始缔造者,这些论书(根据传统说法)是他依据佛陀在三十三天宣说阿毗达摩时,定期返回人间教导的大纲所写成。(2)马哈咖吒亚那尊者被视为《藏释》(Petakopadesa)与《导论》(Nettppakarana)这两部后经典(post-canonical)作品,所蕴含注释系统的作者,对早期佛教注释者影响深远,我们底下会详细说明。
《中部》的记载
《蜜丸经》
马哈咖吒亚那(Mahakaccayana)尊者在《中部》的第一部重要经典是 《蜜丸经》(Mandbupindika Sutta,MN 18),是一部被归于佛陀本人的作品,也许是唯一一部大师为弟子所说经典署名的例子。
经典一开始说,当时佛陀住在故乡释迦国的咖毕喇瓦土城(Kapilavatthu)。有一天,当他在榕树园中坐禅时,一个傲慢的释迦族人执杖(Dandapani)来找他,并无礼地问道:“沙门主张什么,他宣说什么 ?”佛陀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因此回答:
朋友!我主张于宣说此法:“人们应该无诤,包括与世界的任何人,与诸天 、魔罗④或大梵,在此世与沙门或婆罗门、王子或人民。”我主张与宣说此法:“那个远离欲乐、无有困惑、 断除忧虑,以及解脱一切存有渴爱的婆罗门,不会再存有那种想法。”
执杖(Dandapani)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回答,他困惑地扬了扬眉毛就离开了。到了晚上,佛陀告知比库们所发生的事,某比库问:
“世尊所说的这教法究竟是什么,人们藉由它既可避免一切争执,又能解脱渴爱有害的影响?”
佛陀简短回答如下:
比库们!透过这个源头,人因想与思被迷执染污而困扰,如果没有任何事值得喜爱、贪取与执著,这就是贪欲、嗔恚、邪见、疑惑、我慢、有爱与无明习气的结束;这就是耀武扬威、争吵、喧闹、争夺、指责、敌意与恶口的结束。在这里,这些恶法会完全止息。
说完之后,比库还不及要求解释,世尊就起身离开了。
在佛陀离开后,比库们思惟这个说法,知道无法单靠自己的力量了解,他们心想:“马哈咖吒亚那尊者受到大师的称赞,并获得睿智梵行同修的尊敬,他有能力阐述教法的精义。我们应去找他,请求解释这段话的意思。”
当他们去找马哈咖吒亚那尊者并提出请求时,他先责备他们为何来找他而未请佛陀说明。他说於佛陀在场时来找他,犹如略过主干而在枝叶中寻找大树的心木。世尊是知者与见者,他是智、见、法与圣者的化身;他是说者、示者、阐扬义理者、赐予无死者、法主、如来。
比库们虽然承认长老的责备有理,但仍坚持他本人就具备解释法义的资格。最后长老同意,接著便对佛陀的“略说”做了如下的解释:
基於眼与色,眼识生起。三者和合即触,触缘受,受缘想,想缘思,思缘迷执。以迷执为源头,和眼所认知过去、现在与未来色相有关的想与思被迷执染污,而困扰个人。
同样的推理模式,可重复地运用在其他五根上。之后长老将整个说明连接到缘起的原则,显示缘起各支如何随著前一支而生起,并随著前一支止息而止息。
这一段涵意丰富,提供了一个洞见缘由的过程,藉由它,颠覆了妄心想像的创造物——扭曲的想法与心理结构。这个序列从认知缘起的直叙展开:每一种识都根据它各别的根与境而生起,过程是依照触、受、想、思等自然顺序而展开。
但在这些对於事物真实本质缺乏正见的愚昧凡夫心里,在“思”的阶段,认知遭到迷执(papanca,或译为戏论、妄想)影响的染污。③妄心因受到迷执渗入,并未正确地理解“想”的目标,衍生出复杂的心理评论,以“我的”、“我”与“我自己”等错误概念附加在事物上。因此这个人便遭到“妄想念”(papancasannasankha,被迷执染污的想与思)的干扰。
这迷执产生的三个根本烦恼为:渴爱、我慢与邪见。当这三者掌握思想过程时,认知就会偏差,衍生出许多妄想、迷惑与贪爱,它们暄宾夺主,使他成为不幸的受害者。如马哈咖吒亚那所指出的,这个感官认知的过程,就是佛陀在“略说”中所言“透过这个源头,想与思被迷执染污而困扰个人。”
在认知的过程中,如果没有会造成“我所”经验的渴爱所引发的喜爱;或会造成“我是”经验的我慢所引发的取;或会衍生自我概念的邪见所引发的执著,他就能根除一切烦恼的习气,像解脱圣者般安住於世间,清净而睿智,没有吵闹、冲突与争执。
这就是马哈咖吒亚那尊者针对佛陀的话向比库们所作的解释。之后比库们去找世尊,并告诉他马哈咖吒亚那尊者所说。佛陀以最高赞许作为回答:
比库们!马哈咖吒亚那是睿智的,拥有大智慧。如果你们问我此事的意义,我的解释将会和马哈咖吒亚那所作的解释一样。这就是此事的意义,你们应该谨记在心。
此时阿难达(ananda)尊者刚好站在一旁,他以方便易记的比喻突显马哈咖吒亚那(Mahakaccayana)的论义之美:
就如饥饿与虚弱不堪的人见到蜜丸,在吃它时会感到无比甜美的滋味一样。尊者!任何有能力的比库,在以智慧审视这段开示的法义时,也都会得到内心的满足与自信。
佛陀就以这个比喻将这段开示取名为《蜜丸经》。
《马哈咖吒亚那贤善一夜经》
另外两篇以马哈咖吒亚那为主的《中部》经典,以及一篇《增支部》经典,都符合上述的定型模式:佛陀“略说”法义,起身而进入住处;比库们去找长老请求解释法义;他责备他们来找他而未请问世尊;但最后还是顺从请求,阐释佛陀的说法;比库们回去找佛陀,重复马哈咖吒亚那的分析,大师则以赞许表示同意。
《马哈咖吒亚那贤善一夜经》(Mahādaccāna Bhaddekaratta Sutta,MN133)是以著名的“贤善一夜”诗为中心,那是一组佛陀所说的诗,在僧团内流传。此诗强调放弃渴望过去与期盼未来的必要,并呼吁要勇猛精进,洞见当下的实相。许多佛弟子都将它与佛陀的解释牢记在心,并以它为禅修的妙方与说法主题。④
然而,三弥提(Samiddhi)比库却不知道这首诗,更遑论它的解释。某个慈悲的天神很同情他,有天清晨来找他,劝他学习“贤善一夜”诗与解释。三弥提於是请求佛陀教授,佛陀诵出此诗:
众生不应念过去,
或寄希望於未来,
往昔已成身后事,
未来渺茫不可知。
应於心中生洞见,
安住当下念分明,
应知此事并确信,
不屈不挠不动摇。
今日应精进努力,
明日即死未可知?
面对死魔无可逃,
身家财产皆须抛。
彼若如此勤安住,
无分昼夜不间断,
寂灭圣者如是说,
彼已有贤善一夜。
然后世尊便起身,进入住处。
三弥提(Samiddhi)比库与当时在场的其他比库,一起去请马哈咖吒亚那尊者解释。一如《蜜丸经》的前文,马哈咖吒亚那尊者先是指责他们,但之后还是同意分享他对此诗的了解。他取前两行为解释主题,分别以六入处加以说明。
有人“念过去”,当忆念过去所见的眼与色,便将它们安住在欲爱中;对於其他五根与五境也是如此。当将心放在体验未来尚未遭遇的根与境时,他便“植希望於未来”。当不和忆念过去与渴望未来感官经验的欲爱缠缚在一起时,他就“不念过去或寄希望於未来”。同样地,内心被当下根与境的欲爱所束缚者,即称为“於当下被征服者”,而不受制於欲爱时,即称为“於当下不屈服者”。
再一次,比库们回去找佛陀,他说:“如果你们问我此事的意义,我的解释将会和马哈咖吒亚那所作的解释一样。”
《总说分别经》
第三篇《中部》经典是《总说分别经》(Uddesavighanga Sutta,MN 138),一开始佛陀向比库们宣布,他会教导他们“总说”(uddesa)与“分别”(vibhanga)。他“总说”如下:
比库们!比库应以这样的方式来检视事情,当检视它们时,他的意识不向外散逸,也不向内固著,藉由不执取,他不会不安。这对他来说,没有苦——未来生、老、死集起的因。
说法完之后,一如前述,他起身、离开,并未作解释——一个奇怪的忽略,因为他曾说会教导它!但比库们并不担心,因为马哈咖吒亚那尊者就在他们之中,而他的解释一定会获得大师认可。
在一贯的推辞后,马哈咖吒亚那开始分析,他挑出佛陀“总说”中的词语,将它们仔细拆开。意识如何“向外散逸”呢?当比库以眼见色(或其他五根对五境)时,“如果他的意识随色相转,被系缚与禁锢於色相的满足中,他的意识即称为“向外散逸”。”但如果在以眼见色(或其他五根对五境)时,这名比库不随色相转,不被系缚於色相中,则他的意识即称为“不向外散逸”。
如果他达到初禅乃至第四禅,而心被喜、乐、一心与舍⑤的满足所“系缚”,则他的心即是“向内固著”。如果能达到禅定而不贪著它们,他的心即是“不向内固著”。
无闻凡夫“缘於执取而有不安”,而将五蕴视为自我。当他的色、受、想、行、识改变与恶化时,就会变得焦虚、忧伤与担心,因此缘於执取而有不安;但多闻圣弟子则不将五蕴视为自我。因此,当五蕴改变与转化时,他的心不会被变化抢先占据,故能解脱焦虚、忧伤与担心。⑥
长老说,这就是他对世尊略说“总说”的了解细节。当比库们向大师报告时,他赞许马哈咖吒亚那的解释。
《相应部》的记载
《相应部》有三经:SN 22:3、SN 22:4与SN 35:130,马哈咖吒亚那尊者在其中展现他论议佛陀“略说”的长才。这些经典在背景与性质上都和《中部》三篇重分析的开示不同。
解释“摩犍提的问题”
在这三经中,长老并未和佛陀住在一起,而是在阿槃提的“鱼鹰出没山崖”,那应该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一个闻佛法的在家信徒诃梨提迦(Haliddikani),去拜访他并请求详细解释佛陀的简短开示。马哈咖吒亚那的回答是对诃梨提迦一人所说,而非比库众,在开示结束后,他的解释也未得到佛陀的认可。似乎难以确定这些交流是在佛陀在世时或之后发生,但显然为了被纳入巴利藏经中,讨论报告一定有被送达僧团的重要中心。
在SN 22:3中,诃梨提迦请长老详细解释一首偈(gatha)的意义,它是出自“摩犍提(Māgandiya)的问题”,包含在《经集》的<义品>(Attbakavagga)中:
出家游行无定所,
圣者村中无熟人;
舍弃欲乐无偏爱,
彼不与人起争执。(Snp.844)
於回应在家信徒的请求时,马哈咖吒亚那尊者介绍了一套方法学,那和他在《中部》三经中的诠释非常不同。在此他不像前述只解释佛陀说法的字面意义,而是将偈(gatha)表现的重点转移到另一个开示层面,不只是将它们视为有待厘清的晦涩词语,而是视为说话的隐喻或象征,为了正确地了解,一定得重新定义它们的抽象意义。
如我们底下会看到的,他先从选定的象征词语中,引出它们内含的字面意义,然后将意义对应到其他更有系统的教理结构上。这技巧成为后代巴利注释书的特色,我们甚至可将马哈咖吒亚那的这种注释风格,至少在某些方面视为注释方法的最初原型。
先看“出家”(okam pahaya),马哈咖吒亚那说所谓的“家”不仅是指人们居住的地方,而是“意识之家”(vinnanassa oko)。他解释“意识之家”是指其他四蕴——色、受、想、行,在此称为“界”(dharu),在别处则描述为四“识住”(vinnana-thiti) ⑤。如果意识被贪欲引向这四界,他就被说成在家里四处走动;如果舍弃对意识这四个家的一切贪求、爱恋、喜好与渴望,他即名为“无家行”(anokasari)。在此应注意,最后这一项实际上并未出现在偈(gatha)中,但马哈咖吒亚那还是介绍了它,来充实解说。
长老接下来解释“游行无定所”(aniketasari,直译为“非居家”),他先定义反义词“在家游荡”(niketasari,直译为“居家”),它也未出现在偈中。一如前述,马哈咖吒亚那将这个词句当作隐喻,以便使用组织化的教理来诠释。在此例中,他并非以五蕴为支架,而是引用外六入处。因为系缚於色相(或声、香、味等),或在色法的家中游荡,所以他被称为“在家游荡者”。当断除一切色、声、香等相的束缚时,他就被称为“游行无定所”。
马哈咖吒亚那更逐字解释剩余的部分,都是以对照的方式,直接定义偈中的文字。“村中无熟人”者,被定义为比库远离在家人与它们的世俗考量。“舍弃欲乐”,是对感官欢愉毫无爱欲与渴望。“无偏爱”是不向往未来。“不与人争执”,是对於“法”的诠释不被卷入争吵或纠纷中。
解释“沙咖天帝之问”
在下一经(SN 22:4),诃梨提迦问道,人们如何详细理解出现於“沙咖天帝(Sakka-devanam-inda)之间”⑥中的佛陀“略说”:
那些已完全断除渴爱的解脱沙门与婆罗门,皆已达到究竟结果、究竟安稳、究竟梵行、究竟目标,是人、天中的最胜者。
马哈咖吒亚那解释:
善男子!透过断、离、止、舍、灭,去除对於色蕴的贪、欲、喜、爱、取、我见、执著与习气,心即名为“善解脱”。同样地,对於受蕴、想蕴、行蕴、识蕴也是如此。因此,善男子!对佛陀“略说”的意义,应如此详细了解。
解释“界相应”
在第三经(SN 35:135)中,诃梨提迦从引用佛陀的话问起,但是这次他没问:“应如何详细了解这略说的意义?”他只是请长老解释下述“界相应”(Dhatu Samyutta,SN 14:4)的引文:“比库们!缘於种种界,而生种种触;缘於种种触,而生种种受。”
佛陀以何种界会引生何种“触”与“受”来解释这段话:“缘於眼界,眼触生起;缘於眼触,眼触所生之受生起。”其他五根也是如此。然而,马哈咖吒亚那不仅模仿佛陀的分析,更将分类往下延伸到更细的层次:
善男子!比库眼见色,便如此了解可爱的色:“如是,缘於眼识,触被体验为乐,由此而生乐受。”然后,比库眼见色,便如此了解不可爱的色:“如是,缘於眼识,触被体验为苦,由此而生苦受。”然后,比库眼见色,便如此了解平等(舍)的色;“如是,缘於眼识,触被体验为不苦不乐,由此而生不苦不乐受。”
同样的分析也被运用在其他五根上。如此佛陀只是以六根区分触与受,而马哈咖吒亚那则区分六入处内对象的三种特质——可爱、不可爱、无差别;并区分“触”的三种特质——苦、乐、不苦不乐。接著相互对照这三法,由此而得出因果关系:对象的特质缘生“触”的特质,“触”的特质缘生“受”的特质。
马哈咖吒亚那说,具正知的比库如理思惟整个过程,这也意味著他藉由洞见缘起,而拥有克服诸受束缚的能力。
《增支部》的记载
《增支部》提供马哈咖吒亚那尊者注释技巧的另外两个例子。
解释“女子之问”
在一篇短经中(AN 10:26),长老解释一首偈(gatha),它的意义似乎原本就很清楚,藉由将它转移入象征模式,然后再对应到组织化的教理结构中,而萃取出它内含的意义来。
有个在家女弟子伽梨(Kali),请长老详细解释“女子之问”中的一首偈(gatha)。这是佛陀遇见魔罗女儿的故事,在他觉悟之后第一年,她们试图引诱他(SN 4:25)。女儿“渴爱”(Tanha)问他,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树林中独自禅修,而不在村中与人亲热。对此佛陀回答:
战胜乐与可爱军,
独自禅修得喜悦,
究竟成就心安稳。
因此不与人为友,
吾亦不与人亲密。
伽梨请马哈咖吒亚那(Mahakaccayana)尊者解释这首偈(gatha),长老的解释方式,似乎无法从文字本身推知。他的解释和佛陀对“遍处”(Kasina)⑦的态度相呼应,那是其他沙门与婆罗门修习的禅法。他解释有些沙门与婆罗门视“地遍”的成就为最高目标,因而有这个成就。其他人则可能视水遍或火遍等其他遍处为最高,而达到相应的禅定。
但对於各遍处,世尊完全了解它的极限,由於了解而能洞悉它的起源、过患与出离,且洞悉正道与邪道的智与见⑦。由於洞悉这一切,因此他了解究竟成就与心的安稳。长老总结说,应如此详细地了解上述偈(gatha)的意义。
从这首偈(gatha)表面的意义来看,它似乎是赞叹隐居禅修的喜悦高於感官与社会接触的愉悦——魔罗女儿曾试图以此享乐诱惑佛陀,但马哈咖吒亚那给了一个不同的延伸意义。对他来说,对此不只是介於感官欢愉与禅定的喜乐之间,而是介於对禅定进阶的两种不同的态度之间。
一般的沙门与婆罗门,以修习遍处可达的禅定与其他非凡的意识状态,作为修行的究竟目标。但他们这么做,却落入“有爱”(bhava tanha)⑧的陷井中,而得不到究竟解脱。因为他们贪著於禅定的喜乐与平静,而看不到它们也是缘起与无常的,对它们的贪爱便无法断除。他们因而困在魔罗的领域中,被他“可爱与欢乐色法”的大军给征服,无论它们可能有多么崇高。
但佛陀已看见这些成就的“起源”(adi)⑧——作为痛苦起源的渴爱;他已看见“过患”(adinava)——它们是无常、苦与变易的;他已看见“出离”(nissarana)——涅槃;且已获得智与见,他能据之分辩正道与邪道,亦即八正道与八邪道⑨。藉由这四种智——四圣谛智,他已达到涅槃目标,体会到只有漏尽无余才会生起的内心安稳。
解释如法、如利的修行
在庞大的《增支部》最后,我们又发现一篇和《中部》三经相同型态的经典。此经(AN 10:172)由佛陀的“略说”开始:
比库们!应了解非法,也应了解法;应了解弊,也应了解利。了解这一切之后,就应该如法与如利修行。
说完之后,世尊就起身进入住处。
比库们於是去请求马哈咖吒亚那尊者解释。在一贯的声明与强调后,马哈咖吒亚那举十不善与十善业诠释佛陀的教导:杀生是非法,不杀生是法。许多恶都是因杀生而引起,这是弊;许多善都是修习圆满不杀生而引起,这是利。同理可类推到偷盗、邪淫、妄语、两舌、恶口与绮语。最后,贪、嗔、痴是非法,从它们引起的恶是弊;不贪、不嗔与不痴是法,藉由修习圆满它们而引起的善是利。
原注:
①参见巴利佛典[佛陀的圣弟子传](1)《佛法大将沙利子(Sariputta).神通大师马哈摩嘎喇那(Mahamoggallana)》,页123-126。
②同上注,页132-134。
③对於《蜜丸经》详细与深入的讨论,请见喜智比库(Bhikkhu nanananda)所撰《早期佛教思想中的概念与实相》(Concept and Reality in Early Buddhist Thoughts,BPS.1971),PP.2-9。
④《中部》有四经,编号131-34,是和bhaddekaratta诗有关。题名本身就是个谜:髻智(nanamoli)比库将它译为“一次幸福的贪著”,而喜智(nanananda)比库则译为“独居的理想爱人”。两人都将ratta当作rajjati的过去分词,意思是“贪著”或“喜爱”。但在此的ratta似乎更像是ratti的同义词,即“夜晚”,因此bhaddekaratta的意思是“贤善一夜”,是指(如诗中陈述)完善禅修的一昼夜。以下对诗文的翻译即采取最后这个解释。
⑤四识住(vinnanatthiti)在DN 33(3:228)中被提到。另外请见SN 22:53,54。(译按:四识住即指色识住、受识住、想识住、行识住。因上述四蕴为识所依所住,所以称为“识住”。众生的情识,在色、情绪、意志上起贪著——住,执持“我”或“我的”,所以系缚而流转於生死。)
⑥DN 21(2:283)。见《沙咖天帝之问》(Sakka’s Quest,BPS,Wheel No. 10)。《长部》并无“天、人中之第一者”(settha devamanussanam)之语,它是出现在《相应部》的引文之中。
⑦见《清净道论》,第四、五章。(译按:在《清净道论》中,有列举地、水、火、风遍处等十遍处,作为十种修定的业处。会称之为“遍”,是因修习这十种业处时,必须将其似相扩大至十方无边之处。)
⑧锡兰文与巴利原典协会的版本这里都是写为adi(初),但缅甸文版则写为assada(味)。后者较罕见,可能是源自於标准三字一组assada,adlnava nissarana(味、患、离)写法的同化。
译注:
①部(经)(Nikaya):Nikaya音译“尼柯耶”,即经藏的四部:《长部》、《中部》、《相应部》、《增支部》。
②六入处:有六内入处与六外入处。六内入处是指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它们是生识的所依处;六外入处是指色、声、香、味、触、法等六尘。两者是产生六识、六触、六受、六想、六思、六爱的因缘。
③根律仪:即防护感官的戒,例如当眼见色时,以正念防护眼根,不让贪等烦恼入侵而受到系缚,即是“眼根律仪”。其他五根的防护亦然。
④魔罗(Mara):即杀者、夺命、能夺、能夺命者、障碍或魔罗(mara)。一切烦恼、疑惑、迷恋等,能扰乱众生者,均称为“魔罗”。
⑤喜、乐、一心与舍:在禅定中时的心所法,又称为“禅支”,诸禅即由舍弃较粗的禅支,提升较微细的禅支而区别。“喜”是喜欢或对所缘有兴趣,对治嗔恚盖;“乐”是心的乐受,对治掉举与恶作盖;“一心”是心的专一(心一境性),能密切观察所缘,对治贪欲盖;“舍”是对所有的心采取中立的态度,即对第三禅的最上之乐也不生好恶。
⑥愚痴无闻凡夫,因不如实知色集、色灭、色味、色患、色离,而乐著於色,所以生起执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忧、悲、恼、苦,如是纯大苦聚生。多闻圣弟子,如实知色集等,不乐著於色,所以止息爱乐,执取因而止息,取灭故有灭,有灭故生灭,生灭故老、死等灭,如是纯大苦聚灭。
⑦智与见:洞察四圣谛的智慧与洞见。
⑧有爱(bhava tanha):三种渴受(欲爱、有爱、无有爱)之一。欲爱是对感官欲望的强烈执取。有爱即对“有”(存在)的渴爱,以各种的盼望、想像来渴望生命的永恒,是推动生命轮回的力量,其合理化的形式表现是“常见”。无有爱即对“无有”(不存在)的渴爱,是对存在全然绝望的结果,这种渴爱的表现是“断见”。
⑨八正道与八邪道:八正道是成就圣果的正道,也是能入於涅槃的唯一法门,有八种不可缺少的要素:正见、正思惟、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与之相反的是八邪道:邪见、邪思惟、邪业、邪语、邪命、邪精进、邪念、邪定。有了八邪道,一定堕落恶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