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圆绍

《中论》讲“非缘起之法，始终皆无有”，唯识中讲万法唯识，依他缘而起，而大缘起因则可以作为能诠之理而表诠所诠之胜义空性实相。本文试从缘起方面而明说缘起性空与性空缘起之理。

一、缘起释义

缘起，顾名思义，即指万法依缘而起，缘亦为缘起。《入中论》云：“所说缘起法，以和合为相。”进一步可知，缘起故万法无自性；详解无自性，即万法无有成实不变之自性。试想，若某一物自始至终成实不变，那么此物就自始至终恒被见，或恒无人见。为什么？因为它成实之故。因为成实不变，故不会受任何时空之限制，也就不会存在时间之下一秒或下一刹那，不会存在其它任何另一物体。因为只要它有任何时间之迁移，方位之变动，那么它都成了非成实，因为它已经有了相对之时间方位，于是成实之它已成可分，可分便已成为非成实了，故《中观庄严论释》中全知麦彭仁波切云：“万法若有一成实，诸所知成永不现。”当然，分析方法多种多样，不一而足。正由于我们时而见或不见故，万法无有一成实，即万法无自性，均为依他缘而起，而他缘亦为缘起之法。

二、缘起性空之分类及意义

（一）外缘起

粗大方面，如外器世界星系星球之生住异灭，细小方面，如种子生苗芽，这些都属于外缘起。

《俱舍论》在某些根基之众生面前表述的世界观中说：由于众生之业所惑，而从空劫末成劫初由业力所感而起微风，后形成风轮、水轮、金轮等。后于住劫时，劫初人类入住，后坏劫时众生从地狱依次离开此世界而迁往他世，或上迁至禅天，器世界依次坏灭，至空劫时器世界毁至极微尘许也不存在。从宏观方面看，这是众生之共业，或说共同因缘所感。《阿毗达摩俱舍论》卷十二云：“初火灾兴由七日现，次由水灾起由雨霖淫。后风灾生由风相击。此三灾力坏器世间。乃至极微亦无余在。”

从细处看，种子生苗芽，苗芽又生种子，若仅仅依靠种子即产生种子，那么农民肯定高兴坏了。为什么？因为不用种地了，仅拿一粒种子，就可以依这一粒种子产生无穷无尽之种子。实际上，种子要产生种子，并非靠种子自生，而是聚合众缘，如耕耘、阳光、水分、空气、土壤等诸多因缘才能收获。其中，收获多少还应观待主人之福德，如曾种过相应之善恶因等，详参《大圆满心性休息·业因果品》。故可知种子生苗芽等，非种子自生，非实有他生，当然亦非共生，也非无因无缘而生，而是众缘和合而生，亦可称为无自性生或者无生。因为种子和苗芽不是一体，也并不是离开种子另外有个苗芽，故也不是完全异体，所以说，万法不错谬而如梦幻显现正是世俗谛之特征。

我们也可以进一步来观察种子本身，一粒种子可分为上下及四周，而上下及四周的每一部分又可分为上下及四周，就这样一直分下去，我们会发现，最后我们的肉眼看不见它了，此时我们借用天眼再往下分，最后天眼也看不见了。在此时，我们进行分析，种子也是因缘而生的，从粗大的能见的因缘而讲，种子是由一部分一部分组成的，而最终每一部分又是邻虚尘组成的，而邻虚尘、无分微尘再分时，肉眼、天眼均看不见了。让我们来想一想，种子的显现是怎样的？很明显是从空性中显现的，因为邻虚尘再分下去，即是空性！正如《楞严经》云：“汝观地性，粗为大地，细为微尘，至邻虚尘，析彼极微，色边际相，七分所成，更析邻虚，即为空性。若此邻虚，构成虚空，当知虚空，出生色相。”如此可知，不仅种子是从空性中显现的，整个大地器世界也是从空性中显现的，是 如梦幻的，无实质的，而且与空性是不一不异的关系。

由此可知，外缘起之山河大地，本由空劫时，连极微尘许亦不存在之虚空中由业力显现，那有情也是从空性中缘起而生，且如梦如幻地显现，就可同类推知了。

有人就发问了：内缘起之有情，毕竟不同于外器世界，因为有情有心识在。难道心识也是空性的吗？

（二）内缘起

内缘起一般指十二缘起支，即无明、行、识、名色、六入等至老死共十二支，其中无明行与一切境界一切处，即使十地菩萨还会有一分极细无明未尽。以下从身与心识二方面来分析缘起性空之理。如十二缘起之中的名色，即从心识入胎时起，标志着新一轮生命之开始。即漂泊无依的中阴身入于作为身所依之父母不净种子中，由于前世此三有情存在如情感、债务、命债等等因缘，而使得入胎之心识能够与所入之胎产生因缘，如嘎达亚那尊者所言：“子食父肉打其母，怀抱杀己之怨仇，妻子啃食丈夫骨，轮回之法诚稀有。”这是说，尊者见到一位施主怀里抱着儿子，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鱼肉，并用石头打击啃骨头的母狗。尊者以神通观察发现那条鱼原本是他父亲的转世，母狗是他母亲的转世，前世杀害自己的仇人，则转生为他儿子来讨还宿债，于是尊者便发出感叹，说十二缘起困有情于轮回中的这一幕大戏实在稀有。正因为我们困于轮回中时间太长，与六道众生之间的因缘错综复杂，故《佛说梵网经》有云：“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人是我母，我生生无不从之受生。故六道众生皆是我父母。”

如上可知名色是心识与父精母血和合之产物，而肉眼所看不见的其他因缘则是更为复杂，仅名色本身亦是诸多因缘组合，如依五蕴来分，“名”指四名蕴，即受蕴、想蕴、行蕴、识蕴。蕴指的是聚集，亦是因缘和合。而“色”指父母之不净物，当然亦为因缘假合，并无实质可言，并非有自性而实有不变。

既然我们的身体是缘起的，那我们的心识呢？也是空性的，无自性的。为什么？因为是缘起之故。心识分心王、心所，心王又分为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六个，或者加上第七识、第八识共为八个；而心所在《俱舍论》中也有四十六个，大乘唯识讲五十一心所。显然我们的心识是众缘和合的。再看每一个心王或者某个心所，如眼识，取境时眼根、对境与识结合才取了一个影像，但此影像又分为上中下等，而其上中下每一部分又可分为上中下等，最后应有识与极微尘相对应了，但当极微再分时，能取识就不存在了，故而可知，极微是因缘和合，识也是因缘和合的，故识非实有。假如实有而非缘起会有什么过失呢？那你从生到死仅能看到一幅画面，其余什么也看不见，且恒时看见一幅画面，同样仅能恒时听到一个声音，只有苦或者乐或者舍受之一，显然这是与实际生活不符的。相反，正是因为因缘和合，我们才能了知多姿多彩的万千世界。

三、遣除相关疑问

有人会问：唯识宗不是说万法唯识吗？那就是说刹那变化之识实有存在了。既然刹那变化，又怎么会实有存在呢？

要知道，唯识分随教唯识和随理唯识。随教唯识是了义的，其在打破对识之实有耽著之后趋入了实相法性，而随理唯识是相应于执著识实有才能有所依而趋入学道的不了义唯识宗。随理唯识安立相应教法以度化相应根基之众生，待其根基成熟而可趋入了义唯识，就如同一般人都要先进入小学、中学，然后才上大学一样。

那么，又有人问了：唯识宗说心识是自明自知的，而了义唯识仅仅破了识之实有便趋入了实相法性，那么实相法性岂不是有了光明之显现分了？若是如此，岂不是与中观宗所证空性实相矛盾了？

其实不矛盾，二者只是对所诠实相的理论证成方式不同罢了，中观论典属于佛陀二转法轮之无相般若法门体系，而唯识论典属于佛陀三转法轮之善抉择法门所摄，因此中观和唯识对胜义与世俗的判别是不同的：在二转法轮时，从观察实相胜义量的角度，将空性立为胜义，显现立为世俗；而三转时，则是从现象名言量的角度，将实相与现相完全一致、真实不虚的对境与有境安立为胜义，相反则立为世俗。由此可知，在般若体系中，中观是将远离一切边戏的离戏大空性立为胜义的，此胜义空性非是缘起而有，而是离言绝思、超一切分别之实相空性；而在三转法轮中，了义实相是在空性的基础上，进一步抉择了与实相空性相应的如来藏之诸多功德光明的部分。

因此，二转、三转在实相离戏空性方面无有任何差别，但相对于初地菩萨到十地菩萨乃至佛地来说，在显现的功德方面却有层次的差别。当然，缘二转之空性实相而修，当真正趋入远离一切破立分别的实相时，其境界中是无有一切世俗迷乱根识前之显现的，如瓶子、柱子等是无有的。这里要注意，若说入定位无有显现，是指在入定位无有与实相不符之一切世俗显现；若说入定位有显现，则是指有离戏光明智慧之任运显现。 故无论二转或三转，它们抉择的均为同一实相，此实相一定离一切边戏。

四、如何趋入真实缘起空性实相

如果说十二缘起的每一支均是如梦如幻的，那是不是就没有苦了呢？如果每一支均是苦的，那如何才能摆脱苦而趋入缘起空性实相境界呢？要知道，世俗显现之苦乐本来即是如梦如幻的，虽然是如梦如幻，但因为是由如梦如幻的业而感召的如梦如幻的苦乐，在证悟之前，一样会令我们感觉如此真实。实际上，此如梦如幻之苦乐的本体为空性，虽是空性、如梦如幻的，但在世俗缘起中，只要造了恶业，在未忏悔而业果成熟时，必会受到如此之苦果。这是世俗缘起的规律，即使认识到了如梦如幻的空性，但空性中的苦乐还会依空性业之因缘聚合而感受。如果要彻底毁掉此苦因苦果，那就要闻思修行，逐渐打破我们相续中的无明，对缘起性空，性空缘起，显现即空性，空性即显现的实相定解再再串习，直到证悟空性乃至成佛。

对于大乘佛子来说，了知自身在轮回中受苦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知道我们的父母也同样在六道轮回中受着比我们更难忍的痛苦，甚至在还未认识到轮回之苦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就已经入了土，而心识则因为造杀生等种种罪业而趋入了难以出离的恶趣。试想，假如我们堕入了旁生道，在被役使、被追杀之余，我们能造作什么善业呢？做人时尚不能造善业，更何况现在已入了恶趣？

因此，只有以发菩提心为基础，才算真正开始了大乘的修学，否则就连大乘资粮道都不能入，要证悟二无我的大空性更不可能了。无有菩提心的修学最多证到小乘圣果，差一点是人天善趣，更差的话就是三恶趣，甚至投生魔鬼都有可能！因此在利他菩提心的基础上，再进行闻思修行，以三殊胜摄持，才能使自他稳步迈向佛果！而见道之正见即是前述之能取所取皆无自性，即外境与心识皆为空性的见解，对于所取之相与能取之识以空性、双运、离戏、等性的修行次第，来修行中观之四步境界，当串习达到能取所取空寂时，实相离戏光明才会刹那显现。如《成唯识论》卷九云：“依无间定，发上如实智，印二取空，立世第一法。谓前上忍，唯印能取空，今世第一法，二空双印。从此无间，必入见道故。”当然我也仅仅是依闻思而粗知此理，幸勿贻笑大方！

五、总结回向

综上易知，无论宏观微观，外器内情，中观唯识，所取能取，均表万法缘起，万法本体性空，众缘和合之故。万法显现即是空性，因空性而无欺显现万法，正如《心经》所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此文由缘起而发，以分别念造成，凡有错谬不当之处，请诸位善知识立即批评指正，慎勿遗毒于后学，凡有点滴善根，深自随喜并回向于法界老母有情。

参考文献

[1] 《中观根本慧论颂——观涅磐品》龙树菩萨造，堪布索达吉译。

[2] 《入中论颂》月称论师造，法尊法师译。

[3] 《阿毗达磨俱舍论——卷第十二》尊者世亲造，唐三藏法师玄奘奉诏译。

[4] 《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卷三》唐天竺沙门般剌蜜帝译

（抄写谬漏处：“即实空性，阿难，若此邻虚，析成虚空”）。

[5] 《大圆满龙钦心髓前行引导文》华智仁波切著，索达吉堪布译。

[6] 《佛说梵网经——卷下》姚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译。

[7] 《参中观庄严论释——总义》全知麦彭仁波切著，索达吉堪布译。

[8] 《成唯识论——卷九》护法等菩萨造，唐三藏法师玄奘奉诏译。

[9] 《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唐三藏法师玄奘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