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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所净之体性

《忠言心之明点忏悔要义颂讲记》 ︱ 益西彭措堪布.讲述 ︱

既然在此已经说破了生死是幻梦,如果还不能幡然醒悟,还要走过去的老路,认为有人、有法,继续起各种虚妄计较,在里面一直盘算不休、执著不已,碰到什么事情都妄自分别一番……那要等到何时才能脱离轮回呢?最讨厌的是分别心不断虚妄计较、跟别人竞争、想出各种花招,好似有手段、有计谋,时而骗人,时而狂妄,时而骄慢,时而排挤、时而打压……这一切都是我们的错!我们就这样迷失本性,任由无明幻心的摆布,在它的指使下发出各种虚诳的作业。然而这一切妄心的造作,就像梦里的妄动那样,正当造作的时候,除了疯子般的错觉之外,不具任何实义。

因此,所谓的忏悔——悔前戒后,关键是首先从根源上看清错乱,然后生起决断心,愿意改悔,舍掉这一切错乱、止息这一切妄动。也就是现在就要回头,回头就在当下,不在别处。一念妄动后,即随无明转;一旦认得本性,从此再不迷失。无明只是指自己忽然昏昧了,其实无明也本来没有。所以不必另寻彼岸,当下觉悟就是彼岸。

正在想如何这样做、那样做的时候,也都只是梦里的造作。梦里看到什么东西,想要怎样把它偷来;或者在梦里似乎见到那是我的仇人,我要怎么来打倒他……在梦里分别、造作,好像有种种的想法和作为,然而实际除了梦心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法。同样,轮回大梦也只源于无明妄念。妄念是个什么,能拿出来看看吗?结果什么也拿不出。这样从根源上一旦看清了真相,才知道梦境本无、客尘本无,惑、业、苦本无,轮回中的一切都是本无。正因为本无,当一念觉醒,就全部消失。

因此说悟心的人,千年的罪暗,以一慧灯能破。不必历经长劫,只要明见本性,累劫的罪业垢障当下冰消。就像虽然屋子里暗冥了许多年,但黑暗并不是什么实法,灯光亮了,暗即消失。又好像一件事想不开,导致三年不开心,一提起来就烦恼,结果自身出现各种烦恼障、业障、报障,搞得一个人非常不正常。其实只要一念想开了,就什么也没有。因为本来就没有,只是一念执牢,才牵连不断地出现各种障碍。我们目前总的状况也是如此,只不过表现出来因缘果报的现相又是千差万别。看清了总原理,随后的方方面面就都能贯通。我们的错乱在哪里呢?一念痴迷后,把眼前的幻相看作实有,并且不断分判、计较、分别,又发起各种行动。认为好的就想占有,不愿让给别人,由此产生贪著、竞争等等;如果是不好的,就坚决排斥,或扔给别人。此中不断地与人争夺,实现自我、满足自我的私欲,这一切都是我们的错乱。

整个过程,归到根源上就只是一念错乱。而醒悟过来时,会发现本来没什么。正因它原本没有,所以能被消除。凡夫却认为,眼前的现相这么真实,执假为真的习性这么深厚,届时变出的地狱等果报现相也一定很真实、甚至没办法去除,我这样的罪人怎么能洗得干净?

很多人承许决定有因果报应,但如果实执特别重,又会成为自心严重的负担。他会恐慌:曾经造了那么多罪、心上那么多污点,什么时候能洗干净?如果罪业是真实的法,而且已经渗入本性,成为不二,那怎么可能除得掉?好像本性原来是白色,现在却染上了千万个污点,没办法恢复清白了!以此对忏悔净罪产生怀疑,没办法放下心来。

这就需要回头看清无始无明的真相。自此而始,整个过程都在忽尔、忽尔地出现幻觉和幻相。正现起的时候便不可得,并不是真的出现了什么,因此也不是有什么实有的东西要除去。所谓“深极忍可本来清净”,就是要对本来清净有毫不动摇的认定。无论面前怎么现相,要知道它原本是清净、是不存在的。这就是真正的回头和忏悔。

这很直接,就在当下,它本来清净,如同无云晴空。否则,如果本性中真的还有乌云般的罪业,又怎么能说云是虚妄呢?虚妄就是本来没有,如同乌云原本不存在。又如迷梦中无论现什么境界,都并非真实。

真正有此定解,能一切处不动摇,那就不必枉受轮转之苦。但凡夫的妄心太重,每每遇境,心即动转,还要不停地计较分别、缠绕不休,那怎么能不流转呢?因此,“深极忍可”中“深极”指程度上达到极致,无论出现什么,都不动心、丝毫不以为有什么。从此除掉错乱,不再跟随妄念转。当然也不是真有什么实法被除掉,而是从幻梦中觉醒,当下见到本性。

比如做了个长梦,忽然因缘和合,苏醒的时候,就见到本来、见到原本没有梦里那些事,自己仍在原处,这叫回来。

客尘现得再多、再久、再密集,它也是本来没有。但由于它的密集,我们容易认为它已经入到本性中,成了和本性分不开的法。

关于“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是千百年来的老问题。其实本性没有什么善恶,而人们常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本性”是指无明系统里的事,指的是习性坚固,其实还不是本性。本性不可能迁变,缘生之法则可由于内心很多次的虚妄造作,而形成一种坚固的习性。

我们常说俱生以来的习性或秉性。其实这是有为法、是本无的客尘,不是本性。只不过串习成了一种非常熟悉的错乱习性。正是因为太熟悉、在境缘面前很容易随手拈来,我们就感觉好像是自己的天性,或误以为它已经成了本性。有人说:“我生性邪恶,就是淫欲大、嫉妒大,我没办法改。”其实不是没办法改,首先一定要看到它的虚假性,不是什么真实,然后就可以转化。

常常把自性和染污混在一起,是由于我们执著真的有一个我,就把这个染污说成是我的染污、我的业障,之后又认为一直有它的自体,在我身心中很坚固地存在着。这就需要自心以很微细的智慧,去抉择两者并没有合二为一。

比方说衣服上的油渍非常厚,但它并没有渗到衣服里,并没有成为衣服的体性。只是因为积得太密、太厚,感觉好象它已经成为衣服的颜色。

又比如天空乌云密布,令人感觉天已经变成黑的了。其实天没变黑,乌云是乌云、天是天。乌云再怎么持久、浓厚,都染污不到虚空。因为虚空没有任何相,也没有什么空间、容量,又没办法剖开虚空、把乌云塞进去。乌云并没有入于虚空,虚空也永远没有改变。虚空不是由因缘作成,所以它恒时如此,没有任何增减、变化。有云也好、没云也好,它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只不过有云的时候它没显,没云的时候它显了。云比喻客尘,它忽而显现。但因为前后现得太相似、太持续,导致会误以为它是实法,其实只是每一刹那现一个假相。

就像梦里刹那刹那现假相,由于假相太连贯、太密集,一点缝隙都没有,所以一直看不到本有的真实。但是梦再怎么串连下去,它都是一刹那现一个假相。为什么?因为它是由心变现、不是有它自己的存在。同样,轮回系统中的一切法,都是由自心变现,哪里能有什么实在的东西?因此叫做“唯识所变”。心虚妄地生起,起很多次,就熏成习气,而且它会相应地变现。不断地变,令人感觉似乎是真有什么。好像幻师不断地变幻,观众就真的以为虚空里有马、有象,实际上只是幻相,不是真有马、象。“变”的含义,就是以因缘力,没有的事物会现成好像有。不是真的有什么,如果真的有就不叫做变。

变戏法的时候,幻术师说“变一个东西”,就是告诉你没东西,结果人们都以为有个东西。梦心是一个幻术师,忽然之间入梦,里面就出各种各样的现相。梦心也是最大的“电影制片人”。只要进入错乱状态,就开始变现。似乎是从心里出来种种东西,其实里面没有任何法,所以它叫“幻”、叫“梦”。

最初很多人不懂这一点。关键在于明明说了就像海市蜃楼那样,或者像各种假相那样,所以它是“幻事”,不是“实事”。如果现的是有,怎么叫幻?那应该叫真实,所以当现的相是没有的。我们学第二转法轮抉择空性,就是要知道这一切相实际上没有,以此认识客尘。抉择客尘之后,再直接给我们指示本有光明自性,马上就清楚了。

“本有”就是根本不存在这些戏论法,没有什么方所、时间,什么妄相都没有,所以叫“不二法界”。这离戏的实相中没有一丝妄识前的现相。凡是根识能见到、心能思维、幻变、能计较分别的,通通都是妄。人们知晓各种各样的法,便自以为了不起,其实全都落在错乱里。可思议的全部是世俗谛。世俗谛就是错乱的异名,全都是虚相。

我们活在世间,认为这里是个真实的世界,甚至不想离开,这便是凡夫的愚迷之处。凡夫以为有时间,以为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如直线般一直发展下去,其实只是刹那刹那生灭心的连续妄现。正在妄现的时候,从来没离开过法界。但由于梦得太深,就固执地以为真有这样一条时间线。

依理观察,时间是根本不存在的假法,从凡夫心里变出的周围环境或十方境界也都是假法。各种相的出现也只是从因缘生,因果的系统全是假法。在错乱系统里不断地分别、起作,因此就随着迷染的因缘,也自然按这样来变现。变来变去,久而久之,竟不知道自己所变的是假法。

人们感觉世界真实、自己有生以来的每一事件都是真实,而且以为未来长远,有一段又一段的前途,将不断地出现各种新事物,会有种种不同的真实意义,等待人们去追求、去实现。

我们就是这样一路走来,一路流转。这“无始轮回以来”的种种无明妄动都是罪,因为它“背叛”了本性,叫做背觉合尘、颠倒错乱。这一条生生死死的路,注定了它没有前途,而且是从始至终的错乱。乱得一塌糊涂,还误以为这是什么真实的生命,有各种各样真实的意义……我们迷得太深了!

整个系统里,一切时间和方所当中,任何一种因缘所生的现相都是客尘。客尘就是虚生虚灭,不断由各种因缘和合而显现各种不同的假相,所有这些法其实无不是戏论。因此,我们所谓的大小、长短、来去、有无、一多、老少、过去、现在、未来、东南西北、高低、上下、贤劣、美丑、此者彼者等等,一切生活内容、时代事件,这些相对范畴里的现象,全都是缘生法、有为法,是本无的客尘。在此范畴中不断现起的各种现相,惹得人心现起各种各样的分别、计较,之后造成心识一念接一念地流转。实际上都是真实义中不存在的假相。现相并非实相,所以一概破尽。

如此抉择之后,就开始相合于真实的法界了。真实义即胜义。胜义中有这些世俗的现相吗?压根没有,所以才叫离戏。胜义究竟如何?你还想用过去一贯的那种认知方式来了解它吗?那就绝对不可能了解。所以,千万不要把它判成是此、是彼,也不必要说此、说彼,真实义里面根本没有。这一真法界中没有两个东西,一切戏论都没有,因此叫“妙”。如果成为可分别、可计较、可言说的,就不叫妙了。妙是完全超出言思的行境,任何边都不住。不住在此者、彼者的任何戏论上,没有任何相可得,这便是真实,这便是本来。

再者,胜义中是不是有很多别别的他体法呢?根本不是!如果真有很多种他体的法,有种种杂染、清净法的实体,彼此林立,又怎么能叫做本来清净呢?怎么能叫做不二呢?本来清净就是指没有这些相对染净的相,不然就成了真正有千差万别的染法和净法,不能叫做大寂灭海、离戏、一真了。

正因为人们执著假立的妄相是真实,就感觉眼前的世界统一不起来。很多人想找到世界的统一方程式,但怎么也找不到。其实,只要认为有彼此不同的事体互相对立,就不可能统一。真实之中,差别妄相本不可得,本性不二,所以平等、统一。

观待因缘而起,以及相对而立范畴内的一切相全是妄相,是真实义中不具有的。它随着假立的缘起不断幻生幻灭,这类客尘法应认定为本来无有。也就是说,我们要决断地认定十方三世一切世间境界,全部是本无,是客尘而不是主人。之后再看到生活中忽生忽灭、忽聚忽散、忽来忽去、忽增忽减的这一切时,都要知道全是虚幻的客尘,全是错觉。

一般人看到世界无常相的时候,有很多感伤、遗憾。因为这世间的一切都保不住,看起来它现了一下,忽然间就没有了;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实义,最终都落空。这就是世俗总体的无常性、苦性。相比而言,达观的人见到了本性不生不灭,心上没有戏论事,所以无喜无忧。在他的眼里,真理永远如此,即是“如如”,即是离四边的本有。正因为如此,也就没有什么可希求、没有什么可忧虑。本来不曾增、不曾减,就能放下妄想、息灭狂心了。这都是因为知道了本有。

认识本有,首先是因为已经知道了世俗中的一切现相全是戏论。必定依于分别心假立,才出现一多、长短、来去、有无、善恶、贤劣、美丑等各种相;否则也不会独自成立。由此了知,这一切此者彼者的定相都是边,都是戏论,是因为妄心分别某一种相时,才如是显现,而本性没有二法,所以戏论都是本无。不仅第六意识是偏在某一边上计执,而且五根识也都是依于虚妄分别而显现落于诸边的一切相。

这一切现相都是看起来像是真实、实际上却没有的法。我们感觉有东西南北,有一多、来去等等,其实都是本无。过去的种种分别就是因位的设定,以这种设定,将来就按这样变现假相,这一点跟做梦完全一样。所以在我们面前显现的一切全是戏论。虽然很多人不断地说“戏论”,但从不明白整个生活就是戏论。一切见到、听到、经历的,全是戏论。

“戏论”这个词很准确,比现在用的“概念”要准确。因为概念还只是说第六意识的设定,而戏论还包括眼前、周遭一切世间的相,包括众生当下的身体,显示出什么长度、气味、温度、重量,上、下、左、右等部分,这些都是戏论。因为本来没有这些相,真实中没有的当然是戏论。

这样不断地扩展开来看,就见到能所相对的一切现相全是戏论,无明系统里从因至果的一切事体都是戏论,实际上根本没有,所以叫客尘,叫本无。

那么,本有的是什么?就是这些妄相一旦消除之后剩下来的。能所二相是本无,一切有无、因果、生灭等的二相是本无。因此,本有是不二的妙体,佛法最终也叫做不二法门,叫做“一真法界”。相信了这一点,才会逐渐信解“一切皆法身”。否则会想,怎么可能“一切皆法身”呢?实际上,并不是按照虚妄心识前的显现而存在,真实唯一是法身。

如果能在闻思上得到此种定解,就已经高人一等了。就会相信,原来处处都是好的。

有个禅宗公案里讲,古时有一天下起了大雨,一个禅和子跑到肉铺里躲雨。只见有人来买肉,说:“老板,我要一斤肥肉。”老板说:“好,给你一斤全肥的。”过后又来了一个人说:“老板,我要一斤精肉。”老板说:“好,给你割一块最精的肉。”接着第三个买主说:“我要一斤不肥不瘦的五花肉。”老板说:“好,我也满足你,给你五花肉。”老板自己插着腰说:“你看,我这里的肉全是好的。”禅和子一听,马上得了法身见。

所以,“一切皆法身”,不可做两种看待。这样才能契合到“如如”,不再跟着妄想跑,也就是开始回归本有了。

所谓“回归”,不是其他、不是另外得个什么,而只是契合本性、见到本性,这才是“本有”。